再看那双巧手,强而有力的同时拿着刻刀雕琢时又不会显得笨拙,反而再精细的线条都能在她的刻刀下尽显流畅丝滑。
锋利的刻刀与指节上浅浅的伤疤相呼应,述说了她在这条路上所吃的苦头与坚持。
苏北顾心底的情绪好像那“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悄然泛起微波。
初夏的午后,微风轻拂,树影婆娑,舒服得苏北顾眯了眯眼,睡意渐浓。
覃如意刻完一副桃木,忽然发觉身旁之人很久都没有了动静,她不禁抬头看去,却发现苏北顾脑袋微微歪向这边,左手搭在扶手上,右手握着蒲扇置于肚腹,惬意地睡了过去。
微风轻抚她垂落的逍遥巾,卷起她的衣袖,下摆的衣角也悄然摆动,然而这一切都不足以将她从安恬的睡梦中惊醒。
覃如意走到苏北顾的身边,蹲下身子,细细地打量她的脸庞,忽然一束光从树叶缝隙间穿过,落在了苏北顾的脸上。
担忧这束光会晃醒苏北顾,覃如意抬起手,将其遮挡。本来长时间雕刻而有些酸痛的手在久抬之后更加酸软无力,甚至她的额上还沁出了汗,可她还是没有收回手的打算。
苏北顾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便是一只在微微颤抖的手。
“阿覃姐姐?”苏北顾讶然。
覃如意收回手,微笑道:“你醒啦!”
没有错过她悄悄甩了甩胳膊的小动作,苏北顾忍俊不禁,起身让她坐在躺椅上,又把原属于她的板凳搬过来坐下,道:“把手给我。”
覃如意迟疑了下,把手搭在了扶手上,苏北顾在她的手上轻轻地揉了几下。
这点力道压根就无法达到舒经活络的效果,但苏北顾并非是在乱按,而是顺着她的穴位,悄悄地灌注了一点灵气。
覃如意只感觉手臂酸酸麻麻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她下意识溢出一道轻吟,反应过来后立马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再发出类似的声音。
好在苏北顾并没有因这声吟哦而向她投以异样的目光。
苏北顾问她:“阿覃姐姐的手臂还酸痛吗?”
覃如意回过神,抬了下手臂,发现酸痛感竟然消除得七七八八了!她见苏北顾的鬓角微湿,问道:“你是不是又用了什么神通?你本来就还在病中,又胡乱使用神通,是不想好了吗?”
苏北顾用笑容掩盖了谎言:“没有,不过是普通的按摩,只要手法得当,能找准穴位,便能起到这样的作用。”
覃如意将信将疑,赶紧起身让她回到自己的专属躺椅上,自己则趁着手臂不再酸痛,浑身上下仿佛充满了活力,而把另一副桃木板也雕刻了。
等一对桃木板刻成,覃如意拿去给卢氏过目,卢氏怎么看怎么欢喜,急忙让她挂到门的两边去。
往来的邻居很快便注意到了苏家门口的新变化,她们见到卢氏时,顺口一问:“这门边挂着的是桃符吗?跟普通的桃符有些不一样啊,有什么讲究吗?”
卢氏道:“这是我家北顾画的貔貅,貔貅知道吧?能招福辟邪的。这对桃木板是由新妇雕刻出来的,这不快到端午了嘛,挂上这个应应景。”
对方一听,眼睛亮了:“能不能麻烦你家儿媳给我们家也刻一对?”
卢氏道:“没问题。”
她领着邻居去找覃如意,那邻居给了个厚道价,道:“我便按桃符的价钱跟你买一对如何?”
这位邻居是卢氏在村里的好姐妹,她的丈夫跟苏登是从兄弟关系,因而覃如意还真不好拒绝。
于是看在卢氏的份上,她应了下来。
不知怎的,越来越多人家知道了这事,他们都忘了覃如意的“晦气”,纷纷上门找她雕刻。
眼瞧着完成订单的日期都要超出端午节了,苏北顾便让卢氏婉拒其余人,又说他们若真的想要护符,她替他们画便是,——虽然她画符的技艺不咋地。
邻居们一听,虽说画的符纸不像桃符可以放那么久,可他们的家底也不支持他们花钱去刻这么多桃符啊!还不如一张纸来得划算。而且端午节一过,这护符也就没多大用处了。
他们乐意了,卢氏却不大乐意,觉得苏北顾画这么多护符会很伤神。但这到底是她引回来的麻烦事,她反省过后,面对再来求符的人,她一概给挡了回去,众人求符的热情这才慢慢降下来。
覃如意刻了数日桃木,虽然辛苦,但也小赚了一笔。她本来打算将这笔钱上交给卢氏,后者见状,道:“这是你应得的,就自己收着吧!我苏家还没落魄到需要拿儿媳妇的钱。”
虽说卢氏的口吻还有些傲慢,但她这几日待覃如意的态度却是明显好转。除了覃如意的举动让她感受到了家长的尊严之外,还让她看到了覃如意被邻居们接纳的一面,她对覃如意自然是越发满意。
就在这种婆媳关系日渐融洽的气氛中,端午节到了,潭州也进入了“龙舟水”的季节。
往年的端午节,卢氏都会与苏南城出门去观看赛龙舟,然而今年苏南城不在家,又常有雷雨,因担心苏北顾,卢氏和覃如意都打消了出门的念头,选择留在家吃粽子。
苏北顾劝她们不必管自己,无奈劝不动,恰好冰窖的阵法已经启动了数日,早就将冰窖里储藏的水凝结成冰,她便取用了一部分给卢氏和覃如意纳凉。
卢氏只知道苏北顾前段时间清理了冰窖,却不知道她用来做什么,等她拿出冰来,才讶异地问:“这些冰哪儿来的?”
她整日都在家,冰块若是从外头运回来的,她不可能不知道呀!
苏北顾道:“用【结冰阵】凝结而成的冰,还有一部分是我用凉白开凝结的冰,这部分冰能直接食用。”
卢氏:“……”
每个字她都认识,但连在一起她为什么就听不懂了呢?
“什么阵是什么东西?”
覃如意哭笑不得地对卢氏道:“【结冰阵】其实就是道长们用硝石制冰时的对外说法,简单来说,这些冰都是用硝石制作的。”
卢氏听懂了,又有些好奇:“硝石,哪儿来的硝石?”
潭州有矿场,硝石自然是从矿场来的,但卢氏想知道的并非硝石产自哪儿,她只想知道苏北顾是如何得到硝石的。
硝石这玩意儿是做火|药的原料之一,跟很多矿物一样都得凭借官引才能购买、贩卖,而要想制作大量的冰块,不仅工艺麻烦,还需要大量的硝石。普通人能接触到的硝石一般是作为药用的少量,道士炼丹也不会取用很多硝石,所以哪怕是苏北顾,想要拿到足够制冰的硝石量,只怕也不容易。
覃如意没想到卢氏居然还懂硝石制冰要非常多硝石,她心虚地瞄了眼苏北顾,后者抿笑,道:“娘,我自有我的办法,不过此事不宜对外张扬。”
卢氏用力地点点头,北顾能得到这么多硝石说明她厉害,但为了避免引来麻烦,还是应该隐瞒这个消息。得亏苏家人口简单,很多消息都不容易外泄。
有了冰后,卢氏就更有理由不出门了,她买了一些山梨回来用冰镇着,吃完粽子后觉得腻了便吃两块冰凉爽口的山梨,若不是身边伺候的人少了,她定会觉得又回到了苏登在世时那种富裕奢华的日子。
正回忆着从前的美好,门外传来一声大喇喇的呼喊:“妹子,在家不?”
却见一个中年男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穆秀秀努力跑在他的前头,对卢氏道:“大娘子,卢二郎君来了。”
来者正是卢氏的二哥卢峪。
自苏登被杀,苏家失去了官户身份的优势后,卢氏的两位兄长怕他们挂在卢氏名下的田地会被苏家族人瓜分了,便提出讨回属于他们的田产。
卢氏当时正遭遇丧夫之痛,并未在意,他们要讨回便讨回吧,毕竟她也不图兄弟的资产。
可苏南城却觉得舅父们是势利眼,苏家有势时,他们便依附苏家;苏家失势了他们不仅没有出于亲戚情面帮忙打理苏登的身后事,在苏家连棺材都买不起的时候,他们也不愿意借钱,借钱还要用剩余的田产来抵押,这般算计,哪里像是亲人了?
苏南城看透了他们,卢氏也对他们心有怨气,便跟他们撕破了脸。
自那后,卢氏与卢家两兄弟虽然还有往来,但关系却淡了不少。
很久都没有什么往来的人,忽然过来是为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苏苏:嫂子这是指鹿为马?
——
这文虽然慢热,但是我却不想错过这种主角之间生活的点点滴滴、细水长流下发展起来的感情,那种相处的小细节都不想错过,所以写得很“啰嗦”,嘿嘿。
渣男大哥其实算是一块背景板,地图肯定不会去到建州那边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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