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狼与犬 (李泊文)

　　姚衡看了看自己被韩小诺打开的手，愣了愣，最后却又一次抓上了韩小诺的肩膀，他说：“韩小诺，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啊！”
　　韩小诺听到他的话，心里一惊，那种仿佛秘密被人窥探了的羞耻感让他张皇失措，他脑袋一热，手已经挥了出去，不偏不倚，正好打在姚衡的嘴角上，那一下力气很大，姚衡整个人直接往后踉跄了几步，差点就摔倒在地，他的嘴角瞬间就出血了。
　　“韩小诺，你丫的是不是有病，我他妈看你一个人，好心把你当朋友，你怎么就跟一疯狗一样，动不动就乱咬人！”姚衡被他打的火冒三丈，冲上去抓着韩小诺的衣领对他一通训斥。
　　教室里有安静几秒钟，接着，韩小诺抬起头轻轻笑了一下，他盯着姚衡，眼神冰冷。
　　姚衡愣了一下，接着，他听到韩小诺用比眼神更冷的语气说到：“呵，少自以为是了，我们认识了才多久，你可别忘了，前几天你还找人打过我，朋友？搞笑。”
　　姚衡的怒气咻的就上来了，他多想把面前这个自私的家伙打一顿，他手都抬起来了，但是当他看到韩小诺眼睛里的血丝后，他顿了顿，然后气急败坏的甩开了韩小诺的衣领，他说：“韩小诺，我没想到你他妈的是这么一个小肚鸡肠的人，算我姚衡看走了眼。”
　　说完，他憋着满肚子气转身回到了座位上，这时候上课铃声响了起来，韩小诺像只丢了魂的猫，踉踉跄跄的走到位子上坐了下来。
　　韩小诺觉得眼睛疼，就将头埋进胳膊里，睡着了。
　　韩小诺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走在云梦的某个巷子里，突然，面前出现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是闫斌，他还是穿着一套颜色偏冷的衣服，比衣服颜色冷的是他的眼睛，他盯着韩小诺，韩小诺觉得自己不能动了，他定在原地看着男人向自己的走来，就好像看着死神一步步向自己靠拢，终于，男人靠近了他，他开始忍不住的瑟瑟发抖，噗呲一声，他缓慢又僵硬的低下头，看到闫斌手里拿着一把匕首，另一头正插在他的肚子里，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闫斌正一脸鄙夷的看着他，他们两个人的眼神碰到一起，韩小诺看到闫斌刀片似得双唇开合，他听到他一字一顿的说：“你们这类人真让我感到恶心，该死的同性恋！”
　　噗呲！噗呲！噗呲．．．．．．血肉被贯穿的声音连续响起，韩小诺低头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肚子，那一刻，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了他的全身，他猛地一个激灵，然后从梦中醒了过来．．．．．．
　　老师讲解的声音从讲台上传过来，底下的同学们在认真做着笔记，偶有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传出来，尽然响亮的有点刺耳。
　　韩小诺慢慢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觉得所有的事物都变得缓慢起来；韩小诺看着被调到前面的姚衡，他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在干什么；韩小诺又回过头，这才发现左铃没来！
　　他侧过头将目光放到了窗外。
　　十一月了，窗外已经进入了入冬时的萧索：校园走廊边树上的叶子都掉光了，剩下些光秃秃的枝丫张牙舞爪的撑向天空，远处的天空暗沉沉的，云跟屋顶都是一片模糊糊的灰色，偶有风沙从远处吹来，刮起窗子上一连串的沙沙声响，韩小诺听到他声音，莫名感觉到一阵寒冷。
　　终于，下课铃响了，韩小诺逃似的离开教室，他突然不知道去哪里，他觉得自己不属于学校，但是这座城市又陌生的可怕，他想找个人打一架，可是，从他到了这所学校，他招惹那些乐于找麻烦的学生的体质似乎失灵了。
　　他向外面狂奔，他疯了一般冲过走廊，冲过操场，最后不顾守门大爷的阻拦，直接冲出了学校，他在街上奔走着，风越来越大，沙石在空气中打滚，用力砸在他的脸上，他却浑然未觉，等到他终于停下来，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来到了医院，是的，顾逸所在的医院。
　　韩小诺停在医院门口大口喘着气，他的眼睛被风沙刮的干烈烈的疼，嘴巴里也全是沙土，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他抬起脚就往着医院楼上冲去，不小心被他撞到的家属忍不住大骂，但是他充耳未闻，等到他彻底清醒过来，他已经站在了顾逸的病房门前。
　　他做了半天思想准备，抬起头刚准备敲门，身后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找我吗？”
　　韩小诺回过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走廊上的顾逸，他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面色更加苍白了。
　　．．．．．．
　　韩小诺坐在顾逸身边，不时有带着沙石的风从他们周身掠过，引得顾逸一阵剧烈的咳嗽。
　　“我们还是进去吧。”韩小诺捏了捏拳头，还是忍不住对他说。
　　顾逸一边咳嗽了两声一边冲他挥了挥手，他说：“坐一会，这风我都不知道能吹几回了，平时护士们不准我一个人出来，闫斌．．．．．．”
　　他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但是这个名字一出，他们之间的气氛还是莫名僵硬了起来。
　　此时应该是中午了，因为天色阴沉，看不到一点阳光，他们坐在医院的后院里，大概是风沙的原因，院子里看不到几个人，这反倒让韩小诺放松了不少，他盯着脚下那些枯朽的杂草，片刻后打破沉寂，“你没事吧？”他问。
　　顾逸又咳嗽了两声，他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套，侧过头看着韩小诺，笑着问他：“你是问我的身体还是心情？”
　　韩小诺看着他，那些感情又回到了心窝，他小心翼翼的问他：“你得了什么病？”
　　顾逸笑了笑，他的面色苍白，笑的时候透着股寂寥，他说：“癌症，这里面．．．．．．”他顿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接着说，“全部坏死了。”
　　韩小诺心脏一缩，他的眼睛又酸了，他极力忍住自己，可是声音还是忍不住在颤抖着，他说：“疼吗？”
　　顾逸愣了一下，接着较有兴致的看着韩小诺，韩小诺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低了低头，最后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般，他抬起头盯着顾逸，这一下倒把顾逸弄得又愣住了，韩小诺的眼睛太亮了，亮的让他看到了生命，让他又开始审视自己的病症起来，但是他却听到韩小诺说：“我．．．．．．我喜欢你。”
　　一阵风沙吹过，将地上的叶子也卷了起来，顾逸突然觉得有点冷，他藏在外套下面的消瘦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他看着韩小诺，韩小诺的眼睛在闪烁，看起来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在不安着，顾逸忍不住伸出手去在他的眼睑上摸了摸。
　　韩小诺被他的举动弄得一惊，但随即又有点说不上来的欣喜，那温热的触感让他感觉到一份从未有过的安心，他低着眼睛，感受着顾逸的抚摸，然后听到他哑哑的声音说：“别弄错了自己的感情，小诺，我都是半个身体要进棺材的人了，你喜欢我什么？”
　　顾逸的声音波澜不惊，这触到了韩小诺的敏感神经，他猛地站起身盯着顾逸叫道：“你不知道，我喜欢你都喜欢了十年了，我他妈的连做梦梦到的都全部是你！”
　　顾逸看着面前像只炸毛小兽的韩小诺，心里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番，但随后他叹了一口气，他说：“谢谢，可是我不值得。”
　　“值不值得我说了算，你只用管接不接受！”韩小诺今天早上开始就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说话总是带着股从未有过的刺棱，但是顾逸听到他的回答却再一次的愣神了，他突然觉得面前这只小野猫跟某个人有点像，不免多看了韩小诺几眼。
　　顾逸对韩小诺还有一丁点的印象，那时候的韩小诺瘦弱，声音很大，瞪着对大圆眼睛看那些来他们家要债的人，虽然在拼了命的喊救命，但黑色的眼睛里看不到任何害怕，没想到那个小男孩一下子都长这么大了，虽然五官都张开了，但是那对眼睛还是没变，看什么都不懂得收敛。
　　顾逸看着面前的少年，感受到时间在自己身上的流走，不觉无奈，他叹了口气，问韩小诺：“小诺，你都快十七岁了吧？”。
　　韩小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没想到顾逸却说：“你太年轻了，还什么都不懂！”
　　没有什么要比你的表白对象说你幼稚或是无聊来的更让人生气和无力的了，韩小诺甚至都不知道如何反应了，他想冲着顾逸发火，但他都是得了绝症的人了，他顿了顿，干脆转过身一脸烦躁的走了。
　　走出医院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人永远的一身像是参加丧礼的服装和全身上下透出来的冷气让他鄙夷，他瞪了那人一眼，就匆匆离开了。
　　顾逸正为刚才韩小诺的离开感到好笑，远远就看到闫斌走了过来，这个男人全身带着冰冷的气息，拒绝七情六欲的样子很难再跟几年前那个跟在他身后喊着他逸哥哥，不放弃的要他教他用枪的孩子联想到一起。
　　果然，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有些人永远都不会被他改变，而有些人只要被他轻轻画上一笔，就面目全非。
　　顾逸正想着，闫斌已经靠近了他，没等他反应，他伸出手一拳直接打在了他的肚子上，等顾逸因为疼痛弯下腰去后，他弯腰将他打横抱起，接着面色冷峻的向着医院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