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验江医生?
这个不靠谱的念头周舟从未有过,他茫然点头,然后也瞅着阳光眯起了眼睛:“让我想想吧。”
“要想多久?那看来这个包裹,你暂时是不想要了。”黄莉从桌子底下拿出个北京寄来的顺丰盒子。
周舟凑过去看到寄件人栏中江皓的名字,满脸纠结:“我……”
“不要就给我。”黄莉拿出裁纸刀。
“我没说不要。”周舟立刻抱了过来,踩上鞋子跑回卧室了。
黄莉招手叫服务员把桌子收拾干净,又拿出江皓单寄给自己的艺术品瓷盘,举起来在窗口端详,满脸收取贿赂的慈祥。
——
“最近好吗?我的电话你都没有接,只好写信给你。
上次提起的植皮手术很成功,小姑娘非常坚强,全程都没有流眼泪,希望科学能让她恢复原来的样子,重新拥有美好的人生,这也让我感觉到久违的成就感,仿佛自己苦学了十多年的医学是有意义的,而并非为了从他人膨胀的欲望中榨取金钱与利益。
从前嘲笑过你,写手账的习惯像个没长大的中学生,最近却觉得能有一种方法记录下自己平凡的每一天也不错,至少日后翻起来会有很多回忆,而不只是望向身后空荡的人生,所以周末去文具店买了两个本子,一个送给你,很久之前答应陪你去买的,却愚蠢地错过了。
天气渐渐变凉,日本的秋冬都不算好过,更何况黄莉那里都是老房子,千万照顾好自己、不要着凉,在那里看病和北京一样不怎么方便……”
周舟呆坐在卧室里,握着手中琐碎到几乎不像是江医生写的书信,反复阅读了好几遍之后,才把箱子里整整齐齐码着的围巾、护手霜、常用药、手账本和小说之类的东西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研究过,接着又用柔软的羊毛围巾蒙住自己的脑袋,趴在桌子上心乱作一团。
做菜讲究入料的时机恰到好处,其他事情的道理也是如此,很多东西来的晚了,难免会改变味道。
江皓迟到的关怀,并未让周舟觉得甜,反而酸酸苦苦。
努力平静过了好久,小厨子才重新扯过信,定睛在那句“日本的秋冬都不算好过”的话上,几乎可以想象当初贫寒的江皓是怎样在这个花费昂贵的国家辛苦地攻读博士,原本坚硬的心不由开始柔软。
爱真是个没用的东西,根本叫他做不到黄莉所说的强势。
正在这个时候,院子里忽然有个帮厨的小哥在喊叫:“周舟,来搬酱菜啦。”
“好。”周舟赶紧用日语答应,把信叠一叠塞到枕头底下,慌里慌张地跑出去帮忙。
——
比起从前的工作,在公立医院做外科医生更是件高压的事,不太稳定的时间、责任重大的手术、病人家属的期望……全都如潮水般向江皓涌来,好在他从来都坚强而从容,挺得住考验,凭借过人的智商和扎实的医术,频频化险为夷,赢得了新同事们的信任和尊敬,反倒是餐厅缺少人监控的装修现场状况频出,常需要他天不亮或者大半夜跑过去调节处理,每天折腾得飞起,倒使时间过得飞快。
当北京树叶金黄,迎来每年最美的秋季时,完全不善厨艺的江医生竟然也在暂居的宿舍里煮出了像模像样的札幌拉面,软硬适度、汤汁清澈而鲜美,撒上葱花用滤镜拍一拍,显得十分像样。
“我有潜力吗,要不要收我为徒?”江皓在吃之前给周舟发去了微信,而后才端正地拿起筷子。
小厨子那里明明有网络了,却从来不回复他,所以这次当然也没报什么希望。
谁知道五分钟后,周舟竟然传来了两个字:“不要。”
江皓时常给他邮些琐碎的礼物、写些碎碎念的信函,大约水滴石穿,终于打破了他心里的抗拒吧?
“为什么不要,你在干吗?”大美男微笑着回复。
“好不容易才成为医生,好好做手术……输液_(:3ゝ∠)_……”周舟继续理睬。
江皓皱眉拨通视频请求,过了好阵子,才被接起来。
晃晃悠悠调整好摄像头角度的小厨子露出消瘦的脸,果然呢正在医院的格子间里输着点滴,他张开嘴巴想讲话,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江皓着急地问:“流感?发烧吗?输的什么药?”
周舟捂着脸点了点头,把镜头调到医生的诊断书上。
又是病毒性感冒,他那个破体质即便在东京也没幸免。
江皓很郁闷:“有人陪你吗?”
周舟摇头,终于哑着嗓子回答:“输完就打车回去。”
“别讲话了,多喝热水。”江皓这周手术被排的满满的,实在是鞭长莫及,只好如此嘱咐。
周舟莫名弯起嘴角:“直男热水……”
“我直不直,你不是最清楚吗?”江皓哼了声。
尽管周舟心结未解,却仍对着屏幕上他的俊颜开始脸红。
毕竟他们彼此有过人世间最亲密的关系,即便因为感情破裂而分手了,也很难彻底变成陌生人。
“如果黄莉那里住居条件太差,就搬到附近公寓住吧,我找朋友帮你安排。”江皓不放心他继续在那个上了年头的地方潦草生活。
“不关你事,我挂了。”周舟立即拒绝。
江浩没办法地望着消失的视频画面,后悔了两秒没有截屏留念,接着立刻打开携程软件,把十一假期的机票调到了三十号的晚上,心急火燎的确认,连面前的食物都失去胃口去解决。
——
周舟这次生病完全是照顾病倒的黄莉时被传染的,结果餐厅里两个最靠得住的厨师双双倒下,若不是健一靠着面子找来撑场面的朋友主持厨房的工作,恐怕店都要暂时关掉了。
日日劳累便没怎么去运动的小厨子抵抗力变得十分低下,跑去医院输了几天液后,不仅没有痊愈,反而发展为慢性支气管炎,整天倒在屋子里咳个不停。
这让稍微好转的黄莉很郁闷,给他煮了清咽的汤水端过去道:“要不然还是去住院吧,万一拖严重了,那我可真是罪孽深重。”
裹着被子看书的周舟摇头:“不至于啦,要不是生病了不好进厨房污染,我都可以做菜了。”
“少逞强。”黄莉调好电炉的温度:“把汤喝了再好好睡一觉,可真别再着凉。”
周舟朝她笑。
黄莉问:“你傻乐什么?”
“莉姐,要是你真是我姐姐就好啦。”周舟忍不住道:“比我亲哥哥好多了。”
“傻样儿。”黄莉比他大十多岁,忍不住伸手拍了下小厨子的头,走出卧房后道:“早点休息。”
周舟颔首,合上手中的书。
江医生寄来的小说果然和他本人一样,十分难懂啊。
很努力想要变的有文化的小厨子深叹了口气,像个破掉的玩偶似的,难受地倒在了床褥上面。
——
夜深人静,病中的人自然而然睡得很沉。
走廊行李箱滚动的声音和悉悉索索的交谈完全没有唤醒周舟,直到一只温热的大手附在他的额头上,才叫他懵懵地睁开了眼睛。
江皓的轮廓在月色中很模糊。
周舟以为自己在做奇怪的梦,直到发现他开始研究丢在榻榻米上的药盒,才恍然地挣扎坐起:“你、你怎么在这儿?!”
“放国庆假,听说你的病一直没好,就来看看。”江皓回答得理所当然。
周舟想要赶他走,却又狼狈地咳嗽个不停。
“安心,我定了酒店,给你打一针就走。”江皓从随身的背包里拿出一次性的针头和玻璃药瓶:“这是新药,我看过你的化验报告,应该效果不错。”
周舟捂着嘴巴、张大疑惑的眼睛。
“是黄莉给我看的。”江皓问:“难道你想这么一直咳下去吗?”
无论如何,他专业的医学知识都靠的住,周舟在犹豫中卷起了袖子。
“要肌肉注射。”江皓淡淡失笑:“趴下。”
周舟立刻尴尬地捂住屁股:“那我不打了。”
“还有什么地方我没看过?难道我会占病人便宜?”江皓一边反问,一边熟练地打开药瓶,把透明的药液吸进针管:“可能会痛。”
大家都对医生有敬畏之心,周舟也不例外。
他闻到药味、看到闪亮的针头,便莫名其妙地产生犹豫。
趁此机会,江皓抬手便把小厨子按倒在被子上,稍微拽下他的睡裤,在皮肤上消毒过后,毫不犹豫地扎了进去。
果不其然的疼痛取代了周舟的羞耻心,他很怂地抓住枕头,满脸纠结地怂到发抖。
大约过了十秒,江皓才完成注射,却瞬间食言,俯身拥抱住小厨子说:“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整个身体都被温暖笼罩的亲密让周舟不安起来,小声抗拒:“关你什么事?”
江皓淡笑,亲了亲他柔软又凌乱的短发,松手起身:“好了,我要回酒店了,明早应该会有好转。”
周舟被这还带着睡意的夜晚搞得懵逼,又因大美男那副笃定自己还喜欢他、会原谅他的态度而有些郁闷。
可事实呢?
逼迫自己就像与蒋司绝交那样决绝啊……又似乎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