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这么确定我会因为这份资料无条件地答应你的要求？如果你真的这样想，那就太天真了。”
云猎抄起双手，身子倚靠在椅背上，脸色平静沉寂，刚才的震惊已经从她脸上消失，恢复了她惯常冷漠决然的样子。
秦茗闻言愉快地笑了起来，她抿了一口白开水，言道：
“我当然不会认为仅凭一份资料就能肆意拿捏你，所以才要约你出来谈谈，我是带了诚意来的，想跟你合作，一百万和这份资料，都只是定金。”
“你到底想做什么？”
云猎皱眉问道，秦茗费心思找到这份资料，还愿意出那么大的代价，所图必定不小。
秦茗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黑色的瞳孔中闪过晦暗的神光。
“我想让你帮我抓住莫璃。”
她言简意赅。
云猎眉心的纹路更深了，她眼睑微颤，沉默地垂下目光，没有第一时间回复。
“云小姐，你刚才说过了，你和莫璃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我信你，也知道你们认识时间不久，想必不存在什么情谊。”
秦茗右手的拇指摩挲着左手手腕上的腕表，眸光深邃：
“既然如此，你帮我，并不违背道义，虽说在禁域讲究道义和感情很可笑，但我想，云小姐还是看重这些东西的人。”
如果什么都可以无所谓，便没有软肋，也不会受制于人。
云猎明显不是。
她有在意的东西，只要方法得当，就能为人所用。
“你好像比我自己还了解我？但我对你所说的合作一点兴趣也没有。”
云猎嗤笑一声，冷着脸站起身，她觉得和秦茗的交流是在浪费时间，这个女人像有毒的蛇蝎，稍有不慎，就会把自己葬送进去。
她不喜欢莫璃，但也与莫璃没有仇怨，她不在意道义，却要掂量这样做会否引火烧身。
这女人愿意花费那么大的代价去抓莫璃，那她大可以用这些酬金找一个专门从事这个行业的组织，何必拉下脸来委托她这个只与莫璃接触过短短两天的陌生人？
而且，秦茗手里居然拿捏着连余敬都没有掌握的资料，资料从何而来，她到底是什么身份？她要对付的莫璃，又是什么身份？
面对重重迷雾，云猎心中警铃大作，警惕之心令她下意识地抗拒，选择最稳妥的方式规避风险，绕道而行。
秦茗没有为她冷漠的嘲笑动怒，也不在意云猎的态度，答非所问地继续说道：
“云小姐不必立即做出决定，资料内附有我的联系方式，什么时候云小姐想通了，愿意和我合作，定金立即就能转入云小姐的账户。”
云猎没有理会秦茗的自言自语，面无表情地从她身旁走过，推门离开了咖啡馆。
秦茗取出一根烟卷，点燃了拿在手里，她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行人，目光悠远，静默无言。
云猎从喧闹的街区出来，横穿了大半个城区，登上郊区一座偏僻的荒山。
这片荒山上，埋葬了数不清的，被传感芯片夺走生命的人。
虽然官方后来将这片地区改建成墓园，但最初被匆忙掩埋的尸骨早已融在一起，分辨不清他们原来的身份了，只能根据仅有的部分资料，给那些找不着遗体的人立个空冢。
云猎从一排排公墓中间穿过，在一棵树下停下脚步，就着一地落叶，席地而坐。
她点了支烟，吞云吐雾。
烟圈聚了又散，融合在灰色天空的背景里，很快变得模糊。
树叶投下层层叠叠的阴影，遮挡了她的眼睛。
“小欢。”她望着远处整整齐齐的公墓，却面向老树前一小块空地，喃喃道，“姐姐来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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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云欢
云欢，她心爱的妹妹，小她两岁。
正如秦茗拿出来的那份资料里写的，云欢五年前死于传感芯片自毁。
她的尸体就葬在这片山上，由于部分资料的缺失，官方没有立她的碑。
云猎不止一次偷偷上山，掘地三尺寻找云欢，最后只在这颗树旁的空地上，捡到云欢的手环。
云欢很小的时候就在日记里写过，如果以后自己死了，不要碑冢，她希望像天空中的云一样自由，不拘于一地，也不用谁去拜祭。
竟一语成谶。
她们姐妹俩都患有先天性的听觉障碍，听不见别人说话，却在长久的相处中形成了绝无仅有的默契，能从对方的一举一动理解其中想表达的东西。
噩梦开始之前，她们虽然耳朵听不见声音，学习、生活、与人交流都很吃力，但至少，父母双全，云欢读大学的时候还交往了一个男朋友，生活除了一点瑕疵外，勉强能算美满。
但这一切，从云猎被省科技馆选中，“有幸”参加第一代传感芯片试点的那一刻开始，逐渐走向消亡。
云猎接受试点治疗成功后，她们的父母不惜花费重金给云欢也植入了传感芯片，生活看似变得更加美好，灾难却来得猝不及防。
余敬携带核心控制器与官方抗衡，云欢和云猎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她选择报警，向官方投诚，暗中接触警员的时候，芯片启动了自毁程序。
母亲无法接受丧女之痛，郁郁而终，父亲终日酗酒，一年后肝癌去世，原本和乐美满的家庭，转眼间分崩离析，成了过眼云烟。
于是浩瀚天地间，只剩了云猎一个人。
浑浑噩噩过了那么些年，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却本能地在这肮脏阴暗的角落里苟且偷生，竭力挣扎。
她没什么追求与信仰，就只是单纯的怀着一丝不甘和怨恨，想知道命运为何如此的不公平。
当初事变之后，神州官方数据系统内一部分芯片携带者的身份数据被入侵破坏，其中就包括云欢。
所以后来芯片自毁，云欢的身份信息还没来得及重新录入神州系统，云欢这个人，便在物理和数据的层面上完全消失，只留存于活着的人心里。
云猎不知道秦茗是通过什么途径取得这份资料的，但这个女人既然有如此通天的手段，那她背后的势力必定不凡，为何非得选择与她合作？
她费尽心思要捉拿的莫璃，究竟是什么身份？
未知的东西像迷雾似的盘亘在云猎心里，一口烟圈吐出来，朦胧了视线，又很快消散。
她背靠着树干，闭着眼反思自己今天冲动的举止。
看见那份资料上云欢的旧照片时，她嘴上说着不在意，内心深处却不可遏制地动摇了，否则，她也不会那么迫不及待地来到这里，意图寻求内心短暂的安宁。
秦茗拿着云欢的资料，除此之外，还有她们父母的资料，其实这些东西对云猎而言构不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那段过往不愿被人提及，她也不希望有谁在已故的人身上妄动手脚。
但是秦茗以这些不愿作为要挟，尚构不成她赴汤蹈火的理由。
她的确心有执念，却不会为此盲目地与人结仇。
秦茗的算盘打得的确很响，奈何云猎最讨厌自以为是的人，她也不屑于为了那点钱在人前卑躬屈膝，如果秦茗真的敢打云欢的主意，她不介意让秦茗知道，玩火自焚是什么滋味。
反正她一无所有，也就没什么豁不出去。
她对着空地自言自语地说了一会儿话，见天色晚了，便把手里的烟头倒插在泥地上，起身站起来，拍了拍手：
“得走了，这次来得急，没做什么准备，下回姐姐带你喜欢的红酒来。”
当天晚上，云猎离开城区，又一次来到青阳帮的地头。
她新拿到的任务是调查梁三胖，查清青阳帮与义盟之间的关系，并找到高仿传感芯片的开发人员。
这个任务看起来很有难度，虽然给的时间长达三十天，但云猎并没有轻松完成它的把握，这也是她第一次遇上时限给得如此宽泛的任务。
之前的任务车辆报废了，禁域中心短时间内不会再给她提供任务用车，她只好用新的身份数据租了一辆新车，依旧是老旧的座驾型号，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只因为这种类型的车比较便宜。
云猎将车停在一座国际会场外边的露天停车场，这座会场今天晚上十点将举办一个慈善拍卖活动，任务资料里显示这场拍卖活动涉及智能科技领域，还有一些与硬件相关的研究。
云猎手里有一份拍卖会的嘉宾名单，其中恰好有梁三胖的名字。
她要想调查梁三胖，无外乎两种途径，要么打入青阳帮内部，要么与青阳帮合作。
时间紧迫，一个月的时间，临时安插眼线肯定来不及，虽然收买内部人员也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方案，但不定性因素太多，云猎打算将它当做备选，等今天拍卖会结束，视情况再做决定。
云猎换了一身礼服，易容之后下车，将请柬递交给守门的智能机器人，顺利进入宴会大厅。
她拿了一杯香槟，从容不迫地与照面而来的宾客交谈，同上一次走在莫璃身边时冷漠阴鸷的模样大相径庭。
梁三胖来的时候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前几天梁三胖生日宴上的乌龙闹得满城皆知，虽然事后青阳帮把这件事压了下来，没有人敢在外提起，但众人对梁三胖和青阳帮都有了微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