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几个大娘陆陆续续过来,都是一个村的,邻里之间也都认识,这会儿见到塘边柳树底下坐着的余四宝觉得新奇极了。
昨日偷懒的那个大娘又走到余大娘边上,小声问她:“你今日怎的将你家老四给带过来了?”
话语中带着些打趣,余大娘皱着眉看她一眼,又很快转过头,不大痛快地说:“带在身边我放心些,她在这不碍事吧?”
那妇人哪见过余大娘这般语气说话,当下就不高兴了,语气生硬道:“这哪能碍事儿啊。”又傻又痴的。
后半句那大娘没敢开口说出来,也只在心里嘀咕嘀咕。
余大娘懒得同她多说,看了看这一大片荷塘,估摸着还得挖上两天左右,才能彻底挖净。
早点把这里的活干完,家里边的田也到了收获的季节,与其在这废嘴皮子功夫,还不如费工夫挖藕来得实在。
四宝在树底下的阴凉处坐着,枣子被她拿在手里把玩,白皙细嫩的手指头比那青黄的枣子好看多了。
将手里的那些个枣子左看右看一番之后,四宝又把它们都塞到衣襟上的小兜里,摇头晃脑的去看荷塘里青青绿绿的荷叶。
荷叶好大,黏糊糊的泥土黏在脚上看着好难受啊,泥里挖出来的东西应该也很难吃。
四宝如是想。
第7章
在柳树底下安安静静坐了一上午的四宝,还没到午饭时间就饿了。
余大娘还在干活,四宝又舍不得吃掉手里的枣,只好眼巴巴地望着那个同她娘说话的妇人蹲在荷叶底下吃饼子。
四宝看得馋了,忍不住悄悄咽了咽口水,伸手揉揉饿了的肚子。
好想喝米粥啊,好想吃玉米面糊糊啊,也好想吃地瓜啊。
唉,这个大娘的饼饼看着也好好吃啊。
那个大娘见四宝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手里的大饼。
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那大娘起身往四宝那边移了移,把手里的大饼举起来,挤眉弄眼的朝四宝示意。
四宝看着她手里已经咬了一大半的饼,又看看她沾着泥的一张老脸,有些嫌弃的撇过头。
不禁想,这个大娘可真奇怪,吃过的饼怎么能拿到别人面前晃呢,真是一点都不爱干净。
“饿了没,余家四宝?”
那大娘见四宝转过头去,只当她是不好意思,便又追着四宝的脸凑到她面前问道。
四宝被她这样一整有些害怕,饿倒是真的饿,可眼下这张凑在面前的大脸让她有些不敢动。
在那大娘的泥脸贴面的攻势之下,四宝毫不犹豫地往后挪了挪,整个身子都贴在了柳树的树干上。
这下那大娘明白过来四宝这是在嫌弃她,本就不好看的老脸直接垮下来,横眉竖眼的瞪着四宝。
“你个缺心眼的死丫头,老娘好心问你饿不饿,你倒好,还嫌弃老娘,果然是个傻东西。”
一句话说下来,喘都不带喘一下的。
四宝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反倒让那大娘觉得自己是个傻子。
那大娘接着又有些气急败坏的说到:“我倒是忘了,你不仅是个傻的,还是个哑的!”
因着余大娘还在塘里干活,所以那大娘的声音并不大,而且是贴着四宝说的。
却不成想这句话直接被过来送饭的刘秀莲给听着了。
“张寡妇,这说话就说话,你在这胡言乱语也就算了,怎的还骂上人了?”
刘秀莲胳膊上挎着食篮,有些圆润的身子从边上挤过来,硬生生的将张寡妇同四宝给隔了开来。
肉肉的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不解,疑惑的盯着那张寡妇。
叫那张寡妇不由向后退上几步,差点就一屁股墩摔塘里去了。
“哟哟哟,张寡妇您可得悠着点啊,别给摔咯,我们余家可负不起这个责。”
刘秀莲见状不依不饶的继续说道,脸上的不解改为嘲笑。
简直没眼看。
张寡妇手里的饼被她死死攥住,几乎要气得厥过去,狠狠的瞪着刘秀莲,开口道:“好你个余家媳妇儿,还有没有点教养了,有你这么同长辈说话的吗?”
刘秀莲压根不吃她这套,把手里的食篮往地上一放,就开始挽袖子,语气不屑的说:“我有没有教养这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逮着我家小姑子骂难道就是有教养?”
被刘秀莲说得哑口无言的张寡妇把手里的饼往地上一扔,气急败坏地抬手就要往刘秀莲脸上招呼。
刘秀莲捂着脑袋装模作样的大喊。
“打人了,打人了,张家寡妇打人啦!”
声音之大,传到了荷塘里其他妇人的耳朵里,也将还没打到刘秀莲的张寡妇手一顿,随后被刘秀莲躲开,最后落了个空。
在地上看着食篮的四宝听着两人争吵,手刚揭开食篮上盖着的帕子,也被这一声吼给吓了一跳。
不太开心的把食篮上的帕子盖上,四宝气呼呼的看向吵架的两人。
另一边的余大娘听着声就跑了过来,不明所以的看着一脸气愤的张寡妇,抬手挡在张寡妇前边将刘秀莲和四宝护在身后。
“张家婶子,你这是干什么,好好的怎么还同小辈动上手了呢?”
说话间,其他几个大娘也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有两个还走上前来了。
作为一个不到三十岁就死了丈夫的女人,张寡妇嘴碎欺软怕硬惯了,胆子和心眼一样小,她也只敢在四宝面前嚷嚷两句。
这会人一多,这叫张寡妇一下就蔫了。
只能气愤的甩了下胳膊,朝着另一处走了。
四宝倒是被这么多人的围观烦着了,往日里被这么多人看着就要被石头砸了。
不安的将双手虚虚的抱在包在脑袋上,四宝紧张的低下头,等待着。
一旁的余大娘看到四宝的动作一下就明白了,心疼的想要抱住四宝,可刚弯下腰,又碍于自己身上的泥土没敢抱上去。
倒是一旁的刘秀莲很快反应过来,一把搂住四宝,又朝着围过来的那些个大娘们说:“这没事儿了,大娘们都都忙自己的去吧。”
又回头轻声跟四宝说:“没事了没事了,她们都走开了。”
还抬手在四宝背上轻抚了几下。
轻柔的安抚让四宝缓了缓情绪,慢慢的将捂着脑袋的手放了下来,左顾右盼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吐了口气。
说不过也骂不过的张寡妇老早就跑了。
余大娘对这事不知道说些什么,刘秀莲只觉得十分晦气,也没开口,伺候着四宝和余大娘吃过饭后就领着四宝回了家。
回到家里,屋子里没其他人,只有年幼的余小庆在屋里睡着。
刘秀莲回屋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她儿子。
四宝自己也回了屋,她手里还抱着好些个枣子呢。
又从被子底下摸出自己上回的那个布兜,里头已经有好些枣子了。
不过都已经蔫了吧唧的,不太新鲜了。
那些不新鲜的枣并未成熟,颜色由最开始的青绿变得有些泛红。
这显然不是四宝喜欢的颜色了。
四宝嫌弃的将它们拿出来一颗颗摆在桌子上,又把刚摘下来的新鲜枣子放到布袋里。
轻轻拍拍布袋,四宝把布袋放回被子底下,拿过桌子上不新鲜的枣。
起身往后院走。
后院的羊圈里那几只山羊悠哉游哉的吃着草,很是惬意,小眼睛随着四宝的身影打转。
四宝将手里的枣子全扔到食槽里。
不太清晰的开口:“吃。”
这些枣变红了,四宝不喜欢了,就给你们吃好啦,反正小羊吃的草也是苦的,难吃死了。
四宝看着食槽里的青草,嘴巴里又泛起了苦味,上回尝过的味道让四宝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晚间的时候,余家大宝还得忙着上后山打些青草回家喂羊,便没同余老汉一块儿走。
自己一个人先回去的余家老汉在半道上碰着了余二宝。
余二宝站在一处破瓦屋跟前,像是在同人交流着什么。
等到余家老汉走近了些之后,余二宝已经停止与那人的谈话朝他这边过来了。
余家老汉转头看了看那处破瓦屋,又看看朝自己走来的二儿子,满脸不解的问他:“那屋住的是张瘸子吧,你没事同他打什么交道?”
“啊,爹,是张瘸子,他叫住我说了几句话罢了。”
“他有什么话要同你说的?”余家老汉更是不明白了,想了想又继续道:“他一个瘸子,年纪一大把,不学无术的,要钱没钱,你可别跟着他学,去做偷鸡摸狗的事让人打断腿。”
余二宝听他爹越说越离谱,眉心不由得跳了跳,扯着余家老汉往路边走。
“爹,他张瘸子人是不怎么样,也没钱,可他不是有一片池塘?”
余二宝边说还便朝他爹使眼色,手朝着村子的东边指,那一边都是各家各户的池子荷塘什么的。
余家老汉视线跟着他的手指往那边瞧,羡慕道:“你还别说,一亩多大的池塘,真是让他张瘸子给糟蹋了。”
余家在村子里只有不到二亩地,更别提池塘这种有钱人家才有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