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试图从他的表情中寻出哪怕丁点信号。
无奈的是,他却似乎没有任何懊恼的迹象,对我手中的枪也没有丝毫忌惮,只是轻飘飘地扔了刀片,点头:“是,我逼你的。”
轻描淡写,一派从容。
我不太能理解。
分明我已经差点要了他的命,并且正拿着枪对着他的脑袋,只差扣动扳机,他还是一副死到临头而不自知的样子。
他到底是真不怕死,还是一如以前那样,笃定我不会伤害他?
我猜,不会是后者。
任他荆卓明再自信自负,做下那么多恶事之后,也断不敢再笃定我方束珺不会害他。
脑中思绪繁多,我不禁有些好笑。
方束珺啊方束珺,以前你受制于人不得不处处谨慎,现在掌握了主动权,却还是思前想后揣度他的心思。
也真是应了那句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方家三少,确实失了在7L时的那份血性。
失了血性的方三少只想确认一件事。
“二哥没有得到治疗,所以才感染致死,而那个不让他接受治疗的刽子手就是你,对不对?”
荆卓明点头:“我以为你很清楚。”
他说得在理,也说得实在,并且没有丝毫愧疚,我想起了浑身焦糊的二哥,快要控制不住手指。
我重复:“我已经答应了给你名单。”
荆卓明提醒:“也是你主动向7L交了名单。”
我不想再和他多说下去。
多说无益。
卧室里变得很安静,我和他对峙了足足有五分钟。
我觉得,时间到了。
我和他面对面站着,谁也没说话。似乎有所预感,荆卓明的眼神渐渐变得危险,他看着我:“束珺,放下枪。”
不放。
折腾到今天才胜利这么一回,尝惯苦涩好容易让我逮着一回甜,我怎会撒手?
太天真。
荆卓明迈开步子,向我走来,在我们曾经欢好过无数次的卧房里,滴上了点点鲜血。
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太短,短到经不起他迈出五步。
我素知荆卓明的身手,不能让他离我太近,刚才能从他手中夺枪,实属侥幸。
故而,他迈开第一步,让我如临大敌。
“别过来。”
“束珺,放下枪。”
“再过来,我就开枪。”
我警告过他,他还是迈出了第二步。
嘭——!
荆卓明一个趔趄,胸口一枪。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
房门被撞开,何黎带着一队人冲了进来,见此情景,个个大惊失色。
“老大!”
“老大!”
荆卓明没有倒下去,他没有理会身后那群几乎要扑上来撕了我的手下,而是朝着我,继续走。
我已然贴到了墙壁上,退无可退,干脆掉转枪口对上了太阳穴。
枪口很暖。
我看着荆卓明的眼睛,他眼睛变成了红色,我曾在受重伤的大哥眼中看到过那种红色。
那一枪,一定非常痛。
痛吧,好好尝尝方束珺带给你的报复,好好尝尝痛的滋味。
我不想那么痛,一枪毙命就是了。
我再次扣动扳机。
一声轻响,竟是空的。
只有一发子弹。
抬头间,荆卓明已经在我面前站定。
他额头满是汗,唇色苍白,喘着气,伸出手拽住我的手腕,一把将我带到怀里。
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以为他要给我点颜色瞧瞧,但没想到,他只是那样抱着我。
异常用力地紧抱。
我无端有点慌。
他的胸膛依旧宽广,依旧温热。
这丝温热又让我无端安宁。
我听见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别动他。”
“老大!”
我被血腥的拥抱禁锢,血的气味充斥了头脑。
荆卓明说:“何黎,带他走,避开7L的人。”
说完这句,荆卓明的体重压了下来,我并不想去扶这具渐渐失力的躯体,让他倒在我的脚下好了。
然而,他的手还抓着我的腕,抽不开。
“老大!”
“坚持住!老大!”
一众手下,除了最初的焦急,很快镇定下来,训练有素地将荆卓明抬到了床上。
而我也被迫坐到了床边。
何黎为荆卓明做了简单的止血,三分钟后,医师们鱼贯而入。
因为掰不开荆卓明的手,我看了一场五个小时的大手术。
荆卓明在我面前被一枚手术刀划开胸膛,血流不止,不停地输血,那群庸医也在不停地忙活,刀针齐上,阵势搞得异常强大,却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忙活到最后,那群庸医得出结论,子弹位置太过微妙,不宜取出。
前前后后折腾五个小时,结果是伤口缝合,一颗子弹被缝了进去。
我一夜未眠,已是累极,听到这个,又觉得很是有趣。
他荆卓明昔日在我膝盖里留了一颗子弹,我今天在他心脏旁也留了颗。由此可见,做什么孽得什么果。
果然天道轮回。
将荆卓明转移到别处后,庸医退散。
我也不知道荆卓明是什么时候松手的,许是手术过程中麻醉的效用,他不知不觉中松手,我也没有发现,直到最后我无意间一抬手,发现早无禁锢。
虽是场有趣的手术,但也实在是白白浪费了这么长时间。
何黎看着满屋子的血迹,看着我,淡淡地传达那群庸医的意思:“老大可能会死。”
语气平淡,就像是谈论着今天天气怎样,让我不禁怀疑,这是否是荆卓明最忠心和信任的手下。
我没有答话。
我的身份从阶下囚变成了阶下囚加凶手,自然不能多话。
何黎似乎没有要我答话的意思,而是自顾自往下说:“老大要是死了,三少的处境怕是就危险了。”
我虚心求教:“难道他活蹦乱跳的时候,我的处境很安全?”
何黎竟然毫不羞愧地点头。
点得异常果决,异常坚定。
点完头还举证:“老大若是无事,道上没有谁敢动他要护着的人。”
我不能信服:“那他要是死了,也是俞槊处境危险,哪里轮得到我?”
何黎摇头:“愈少还有我们,而三少您,只有老大。”
一派胡言,却说得一本正经。
我没有任何人,我什么都没有。
何黎话锋一转:“三少,老大吩咐过,如果有一天遭遇不测,有件事要告诉您。”
我嗤笑:“人还没死,你就忙着交代后事?何黎啊何黎,你可真是个得力助手。”
何黎目不斜视,丝毫不把我的挖苦放在心上。
“我们这行,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随时准备走。老大这回,算是栽得出乎意料,我就提前将话告诉您。您膝盖里的子弹早就取出来了,骨头愈合得也非常好,若是勤加锻炼,总有完全复原的那天。”
说了很长一段,我真是哑口无言。
这是否算是一大惊喜?
趁我愕然之际,何黎接着说:“方二少和三少面容酷似,刚好二少不治,三少您以后借用二少身份,行走江湖也算换了个安全的身份。”
有什么不对。
我冥思苦想,想了足足一分钟,才理清其中道理。
“所以,二哥算是顶着我的名头,替我去死了?”
何黎点头,看来,我猜得八九不离十。
“被烧成那样,活下来也是痛苦。死去的人,能为活着的做点贡献,也算是死得其所。7L已经撤销了对你的追杀令,因为老大发布了方三少死在大火里的消息。”
我只觉一股令人绝望的火热在烧,似乎我真的在那么一场大火中,左右奔跑,却无路可逃。
烧得我心肺俱焚。
我似乎真的已经死在了那场大火之中。
“这是荆卓明不救二哥的原因?”
何黎点头:“机会来了,没有不抓住的道理,老大为您,什么都做得出来。”
一字一字,字字戳心。
我忍,忍得咬牙切齿,忍得鼻子发酸。
酸得我快要掉泪。
我接触到了一个所不能接受的噩梦,这个噩梦,亦是个笑话。
“所以,活下来的是方二少方束珏,死在火力的才是方束珺,所以……我现在是方束珏?”
“二少说得对。”
何黎改了称呼,改得面不改色。
改得好像是他根本不知道这称呼背后,到底是怎样血淋淋的真相。
“二少……二少?”我摁着眼睛,听见了自己低沉的笑声,像是呜咽,“二少已死在火中,躺在地底,哪有福分站在这里,听您尊一声,二少?”
“二少节哀。”
节哀?怎能节哀?
荆卓明凭他一人意愿,害了二哥的命,也让方束珺这个名字从世上完全消失。
他可以说他救了一个人,我却说他同时杀了两个人。
他不仅杀了二哥,还杀了方束珺。
他同时杀了我们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夜我连不上网,顶着寒风在走廊里更新,已经冻成一只蛇精病。
然后今天心情不佳,求作收求虎摸,_(: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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