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舒凡,我可以信任你吗?”
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凌晨一点,峪希才迷迷糊糊地睡去,一睡就睡到第二天的中午。他从床上爬下来,觉得身体变得湿漉漉的,而且绵软无力,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一股清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清爽的凉风不仅将他身上的汗水带走,也吹醒了他的头脑。峪希打了一个喷嚏,他发现母亲已经去上班了,整栋房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峪希做了两张海鲜饼,配着菠菜汤,吃了顿简单的午饭,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就朝北海浴场出发了。远远地,他看见莫舒凡已经等在入口处。
“嘿,我没来晚吧?”他跑过去。
“刚刚好!”
两个人边走边聊,不一会儿就到达“路过”小吃店。峪希站在门口看着,一个多月前在这里吃东西的场景历历在目。莫舒凡向他解释,之所以给小吃店起这个名字,因为他二叔自诩为这个世界的观光客。他喜欢四海为家,用自己的双眼亲自去见识不同的风景、不同的故事、不同的人。因为他从不在一处停留,所以每个地方对他来说都是路过。
“这样听起来很酷啊?我欣赏这份魄力!”峪希一直觉得二叔是一个有主见、有勇气的人,这些品质正好是他缺少的。
莫舒凡听后苦笑道:“是啊,听起来很棒,可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能为了梦想不顾阻碍,全力以赴的呢?很多时候,你不仅仅是属于你自己一个人,身边的人和事都会成为你想要实现梦想的牵绊。”他又转换成揶揄的口气,“可是他至今还没有结婚诶,虽然女朋友什么的倒是不缺!”
正在峪希不知如何接话的时候,二叔出来了,他轻拍莫舒凡的肩膀,开玩笑着说:“臭小子,说我什么坏话呢?”
“都是实话好吗!”
叔侄二人打打闹闹,亲密的模样让峪希感到羡慕。他也希望自己家里有这样一个可以撑起所有困难的男性长辈,让他依靠,听他说心里话。可惜并没有。虽然母亲体贴又和蔼,但是对于男孩子来说,一定是父亲更合拍一些。
二叔也和峪希打招呼,“嗨,你也来帮忙啦”,他回头看看店里,“需要整理的东西还是有点多,不过全部做完之后,我请你们吃最顶级的蛋包饭哦!对了,还有餐后甜点,草莓冰淇淋松饼,怎么样,是不是很期待?”
“峪希,别信他的,随便打扫一下就行了,他只是为了清理剩下的食材而已,哪有什么顶级啊!”
二叔连忙捂住莫舒凡的嘴,“诶,别拆穿我啊!”
“哈哈哈”,小吃店传出愉快的笑声。
大概用了两个多小时,总算是把店铺需要清理的东西搞定了。二叔也没有食言,虽然不是顶级食材,但是蛋包饭真的很好吃,感觉吃了以后,体力和精神都立刻恢复了,心情也特别好。还有那个冰淇淋松饼,虽然草莓每人只有一颗,可是冰淇淋很醇厚,松饼也松软得恰到好处,一点也不觉得腻人,反而十分清爽。
“这个松饼看似简单,实际上可考验功夫了!”二叔开始自卖自夸,“我烤松饼这门手艺可是在比利时学的呢,制作冰淇淋是融合了日本的元素,中西结合,很不错吧?”
“嗯,好吃!”峪希连连夸奖。
“嗯,这个试验菜谱算是成功了,下次我就不开小吃店了,改成甜品店!”他浮想联翩,突然得意地笑了,“到时候肯定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来光顾,哈哈哈,真好,真好!”
莫舒凡直翻白眼,这个二叔真是没救了。
因为还要结算租金,二叔先行一步去了北海浴场管委会,峪希和莫舒凡将门锁好后,便来到海边散步。
最热闹的暑假已经过去,来海边玩的人也变少了,沙滩上支起的帐篷都不见了。天气渐渐有些转凉,尤其是傍晚十分,刺骨的海风总会猝不及防地突袭,斜洒下来的夕阳余晖在海面映出桔红色的金光,四周的树木显得黑乎乎的,看起来还真是有点冷清。
两个人一左一右在沙滩上踱步子,他们都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少年们被风撩起的细碎短发,隐藏在棉布衣服下的年轻躯体,踩浸浅水里的白皙小腿,闪闪发光的动人眼眸……纯白的、安静的、轻柔的、曼妙的,任何称赞的词语用在他们身上都不为过,现在这幅画面,符合我们对于青春和美好所有的想象。
“喂,莫舒凡,你为什么喜欢我啊?”峪希没有看他,漫不经心地问,目光投向远方。
对方沉默了一会而,才缓缓开口:“因为你和我很像,这让我心疼!”
“嗯?”峪希不解,他转头看去,却对上莫舒凡漆黑深邃的眼眸,夕阳最后的余晖照在他脸上,使他看起来非常不真实。
莫舒凡没有急于解释,而是突然抓起峪希的手,将他拉到远离海水的沙滩上坐下。他看着他,眼神中透露着无尽的话语,良久才将手松开。接着他说:“在青山给你讲的故事你还记得吗?”
峪希点头,他当然记得,尤其是那时莫舒凡的表情。虽然灯是关着的,但是他脸上的痛苦、遗憾、愤怒、恐惧、悲伤、孤独,峪希看得一清二楚。
“我现在再给你讲讲前传吧。”
峪希有不好的预感,但是他想听下去,他想知道造成莫舒凡出现那种表情的原因,他想知道自己在昨天打的赌是不是正确的。
“嗯,我要听!”
☆、陈年旧事
莫舒凡出了一口长长的气,他终于下决心开口讲那个一直深埋于心的故事。
大约十年前,莫舒凡刚刚升入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作为渔船船长的爸爸因为经常出海工作,所以长时间不在家里是很普通的事。他就读的学校离家比较远,每天都是妈妈去接他放学,但是那天却没有来。
他一个人在学校里等了很久,等得都快绝望了。直到学校要关门,妈妈也没有来,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他决定自己回家。
“其实我那时候还是有点兴奋的,顺利找到车站,买车票,坐上车……好像可以自己独立做些什么了,能为妈妈分担工作,真的很开心的。”
但是当莫舒凡一脸高兴地回到家时,却看见妈妈和一个陌生男人从浴室里走出来,而她连衣裙的扣子都扣错了。
“看到那个场景我只觉得胃痛、恶心,好像快吐了!”
妈妈跟他解释,这个男人是爸爸的朋友,是过来修理下水道的。莫舒凡强忍住呕吐感,他下意识地发现,自己不想原有的幸福生活被破坏,所以他没有生气,没有闹。只是不断自我暗示,强迫自己相信妈妈说的话真的。
但是,事与愿违,好像没有什么作用。在这之后,莫舒凡变得沉郁、寡言,什么事都自己憋在心里,不和任何人说。但是在学校,在同学们面前,他还是保持一个品学兼优的乖孩子形象,每次考试都拿全班第一回来。
“我当时才读小学啊,每天在不同人面前扮演不同的面貌,真的很累,有时候我都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莫舒凡说他当时比起家庭破裂,更害怕这件不光彩的事被别人知道,遭受别人的白眼,所以才选择极力遮掩,即使对爸爸也是一样。
“虽然我嘴上不说,但是每天看见我妈的脸都觉得恶心。大概从那时起,我已经把对我妈所有的厌恶都扩散到全部女性身上。所以你总是问我,你明明是个男生,我为什么喜欢你,现在明白了吗?”
这个理由让峪希心痛。
“被我撞见以后,那个男人再也没来过我家。一次上学的路上,我忽然看见那个男人在报刊亭买报纸,当时我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跟上去,于是我没有去上学,而是一直跟着他。我发现他家住在离我学校不远的地方,他的妻子很漂亮,儿子白白的很可爱,好像比我还小一些。呵呵,原来他在自己家里也要扮演一个温柔丈夫、慈爱的父亲,和我一样呢……”
“我突然很同情他,但我又极力渴望毁坏他给家人编织的美梦!我思考了很久,然后写了一封信,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塞进了他家的邮筒。可是等了几天,没有任何动静,我怀疑可能是被他发现了!之后我一直惴惴不安,害怕自己被抓到。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我爸最后出海的那天。那天早上,我假装还在睡觉,但是偷偷跟在我爸后边去送行,在海边,我居然意外地发现那个男人也来了。”
峪希问:“难道他们两个人真的认识?”
“好像是吧,我看见他们两个在交谈,我爸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当时脑子一阵轰鸣,我突然怀疑这些事,这些天是不是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神经病。”
讲到这里,莫舒凡的眼神有些涣散,他继续说:“其实,他就是来修理下水道的?他跟爸妈都是朋友,只是之前一直都没联系?那天我妈太忙了,所以没注意衣服扣子扣错了?总之,那一个月我过得很崩溃,我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自我怀疑状态,老师讲的课也听不进去,成绩下降得很厉害。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也没法跟任何人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