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云诩是真的喜欢暮月,对于聘娶暮月的事,是相当郑重,三书六礼,三媒六聘样样齐全。
段家那边,倒是出乎意料的痛快,几乎没有任何反对,就答应了。
静笙原本还以为,段家那边会以门不当户不对为由,给这对新人设些阻拦。她原本都打算好了,要是段家反对,她一定挺暮月到底。
苏浅只是好笑,摸摸小家伙的脑袋。“段云诩的那位后母生了个儿子,她想让他儿子继承段家,当然不希望段云诩娶个高门贵女,成为段云诩的助力。”
所以知道段云诩要娶个丫鬟时,段家那位继室夫人可是高兴的要疯。
“咱家暮月才不是丫鬟!”静笙气吼吼地说道,“是女官!正儿八紧的女官!”
“可慕月姐姐成亲以后,就没有女官之位了。”一旁的乌兰落小声地提醒道。
静笙泄气了,“真不公平啊,男人成亲,一点影响都没有,而女人成亲,连官位都没了。”
宫廷女官一般成了亲之后,便不会再得回宫担任要职,除了乳母之类特殊,宫廷中的女官都是云英未嫁的女子。
苏浅看着暮月,打趣道,“那就让段云诩争气一点,给暮月挣一个诰命回来。”
一向沉稳的暮月,一下红了脸。
就在新嫁娘的羞涩和期盼之下。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经过了大半个月,才走完了这些流程,终是到了亲迎的这一天。
暮月出阁这一天,整个王府披红挂彩,红绸漫天,彩帛遍地。红纸剪就的大红双喜,贴得随处可见。
暮月的闺阁中,全福老人为新娘梳了发髻,雀扇遮面,遮不住新娘的喜悦和羞涩。
房门之外,笑语伴着催妆诗。
来迎娶新娘的新郎已经到了。
苏浅看着面前穿着大红嫁衣的暮月,恍然之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咋咋呼呼的小丫头。
曾经明朗活泼,心直口快的小姑娘,变成了今日这个心思七窍玲珑,沉稳得宜的暮月,沉稳得……让人心疼。
“暮月,你可知道,本宫为何愿意让你嫁给段云诩?”苏浅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暮月怔了怔,回道:“是娘娘心疼暮月。”
“本宫心疼你,所以不愿意让你嫁入段家。”那个糟心又一地鸡毛的段家。
暮月闻言,愣住了,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苏浅扶了扶暮月头上的凤冠,“让本宫动容的,从来不是你的那番话,也不是知道你的手段和能力,能够应付得了你未来过门的生活……而是有一日,本宫在湖畔看到,你在段云诩面前,笑得肆意,再没有了那些沉稳和端庄。就像……当初那个小姑娘。”
暮月在段云诩面前,可以不做那个进退有度的周女官,只做一个可以肆意哭肆意笑的小女人……
那一刻,苏浅坚决的心动摇了。
“暮月,你要记住,你虽嫁做他人妇,但本宫这里永远是你的娘家。”
“娘娘……”暮月红了眼眶。
苏浅轻握着她的手,“别哭,妆花了就不好看了。”
正说着,闺房的门打开了,迎亲队伍经过一系列的拦门礼后,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来了。
为首的新郎官,一身大红喜袍,满身可见的愉悦,真真是意气风发。
苏浅将暮月交给了段云诩,自将这对新人送出了府外,看着暮月上了花轿。
一路上,迎到新娘的队伍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暮月的十里红妆,从街头延绵至街尾,一路浩浩荡荡,引得路人纷纷猜测,这是哪家贵女出阁……
与之相比,送走新娘的燕王府一下冷清了下来。
苏浅回了玉笙院,坐在床榻上,看着窗外,有些失神。
感觉到身旁的位置有些微微下陷,苏浅转过头,看到静笙坐在了她身边。
“阿浅……”静笙有些担忧的看着苏浅。
“别担心,我只是……有点不习惯而已。”
暮月陪了她十几年,突然有一天从她身边离开了……
并肩而坐的人,将头轻轻靠在苏浅的肩上,在苏浅耳畔轻轻的哄道:“阿浅不要难过,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一直。”
少女又软又糯的声音,郑重的说着那一句“一直一直”,像是在保证自己会永远陪在她的身边。
苏浅脸上扬起了笑,头轻轻一靠,两个人依偎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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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月出嫁后,苏浅开始整合王府私兵。
交出兵权之后,武帝留给了她两千私兵的名额,她趁机将当初尔绵太后留给静笙的“遗产”暗中收编,不过这些死士收编后都给了勒雅。
但勒雅看到那些北狄死士时都惊了,她原本以为……
“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苏浅看着勒雅的惊讶,笑得依旧自若。“这是尔绵太后留给静笙的退路,自然该攥在静笙自己手上。”
“你们中原……不是有句话,叫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勒雅毫不掩饰自己对苏浅的防备,“你会那么好心?将威胁留在自己身边?”
勒雅自己也清楚,这些北狄死士,本身对于燕王府来说,就是隐患。若是被发现,很可能被冠上一个通敌卖国的罪。
苏浅没有解释,只是看着窗外,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若将来有一天,中原失控,不要犹豫,带着你家公主逃回北狄去!”
第199章
那一道从京城来的召令,到达燕王府时,君无忌正在书房里,嫡母正抽查他的功课,抽到的,正是那一课《西门豹治邺》。
听到天子指令到达时,嫡母刚听他讲完心得体会,嫡母点了点头,让人设了香案,迎接天子旨意。
燕王府正厅中,乌泱泱的跪了一地的人,作为燕州之主,才十岁的君无忌,是跪在最前面的。
此次来宣旨的,是宫廷内人,旨意还没有到达“奉天承运皇帝”的那个级别。来意,是他那位从未见过的皇祖父要过承天节,也就生辰。
所以召他们这些皇子皇孙回京热闹一下。
接到那道旨意后,嫡母大人柳眉微皱。
君无忌便知道,此事怕是不简单了。
他的嫡母——燕王太妃苏浅,以温煦仁慧著称,她的脸上,永远带着犹如春风化雨的温柔笑容,民间都在传,她是天上的仙子。
如果有一天,她不笑了,那肯定是要发生大事了。
“阿黎他们要京城了?!”惊讶的女声传来,带着浓浓的担忧。“那么远?我们也跟着去吧!”
说这话的,是他的养母——顺国夫人郁久闾静笙。她是北狄和亲过来的公主,性格开朗又直率,是燕王府中最疼他的人。
“我家小无疾也要去?!”乍乍呼呼的女声传来,话中的不满,毫不掩饰。
这是他二弟君无疾的养母,忠国夫人陆常欢。听说是因为二弟的生母病了,所以二弟一直养在忠国夫人的膝下。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因早产因而先天不足的二弟,没有被养成一副病叽叽的模样,反而因为每天天不亮就被陆姨娘揪起来跑步,每天各种扎马步锻炼身体,十年如一日。陆姨娘居然真的把小病猫一样的二弟,硬生生养的跟小牛犊一般的壮,连脾气也是跟她如出一辙的直爽和不羁。
他曾经听尉青菱姨娘跟娘亲说,二弟的脾气秉性越来越像陆姨娘,真看不出来这是羽弗璩璩和太子生的孩子。
“去京城?!孩子这么小怎么去呀?皇帝他……唔!”
陆姨娘那口无遮拦的嘴被人捂住了,捂住她的正是府中的孺人于月白。
只见于姨娘,轻哄着陆姨娘,让她将那些大逆不道的话停住。
其他姨娘也在议论纷纷,尉青菱姨娘又是庆幸又是抑郁地表示,还好她家琼羽是女儿,皇家重男轻女的传统一直没变过。
常言道,三个女人一台戏。而他的燕王府有一群女人,他父亲留下来的女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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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如皎,弦如钩。
君无忌被燕太妃召入玉笙院时,已是天色不早。
平常这个时候,苏浅是不会召他来的。
玉笙院书房中,他的两个母亲都在。
静笙原本想跟着孩子们一起去京城,毕竟孩子们还那么小,从来没有离开过家,她实在不放心。
但苏浅说,皇帝的旨意中并没有让她们回京。她们本身属于藩王府,无诏回京是大罪。
静笙只能歇了心思。
“阿黎,”苏浅看着自己的儿子,语重心长,“此次入京,母亲会让国太傅段大人陪你一起去,你一定要记住!京都不比燕州,你要谨言慎行!”
“孩儿知道。”君无忌说道,“母亲放心,孩儿会谨言慎行,也会照顾好同行的小无疾。”
苏浅点了点头,“母亲虽让你谨言慎行,但咱们也不必畏畏缩缩,你要记住,你是皇长孙,是当今陛下孙辈中唯一一个封了王的,你是燕州之主,咱们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君无忌是皇孙中现唯一一个封的,本身就很惹眼,而且这是他第一次回京,也是第一次离开舒适圈,进入政治中心。这一次京都之行他的一举一动都很重要,多一分可能是娇横跋扈,少一分则是胆怯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