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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入膏肓 (阿扶子)


“困了。”温酌言往卧室瞥一眼,“这人睡着以后基本上就没事了,你也早些回。”
这么一说,张群也不想留了。两人一起将茶几上的垃圾清理干净,给孟渊锁好门,一并下了楼。
温酌言没撒谎,才十点多钟人就困到不行了,有点想念聂寒山的那个衣帽间。
下楼连地铁站都没去,直接拦的士,上车就睡了过去,窗户忘记关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被头痛刺醒。地方还没到,计价器却跑到了四十六块。感觉鼻子发堵,从身上翻了纸巾擤,擤不出东西,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大概意识到他开始看路,司机几个转弯绕回正道,不出十分钟就在小区门口停下。
身上就剩五十块现金,找零以后跟小学生没什么两样。
温酌言拿着那几块钱在电梯里折纸,折完两只爱心放进口袋,拿着第三张钱按了密码锁开门,在玄关处换了鞋,绕过隔断,准备直接往卧室走,结果脚没迈出去,人傻眼了。
足足愣了十秒,才道:“怎么不开灯?”
第一反应是聂寒山家里出事了。
聂寒山穿的是那件粉紫T裇,浸了汗,一块湿一块干。人坐在沙发上吸烟,长腿上套的一条卡其色休闲裤,裤脚还沾有泥,脚板子却是光着的,盛了半缸子灰的玻璃烟灰缸就在脚边,地上零零散散全是烟头。
嘴上还咬着一根刚点燃不久的烟,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动了动手指:“过来,我抱抱。”
温酌言笑了一下,走过去骑到他大腿上:“这样?”
嘴堵上来,才意识到这人也是沾了酒的。
烟酒味道混合着往他嘴里钻,聂寒山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醉,但这样的味道是头一次给他尝,太突然了,记忆与现实两只齿轮嗡嗡地转动,“咔嚓”一声,缺口咬合,温酌言有些懵。
不过片刻,神智重归清明。他伸手去推,却被聂寒山锁紧下颌,舌尖让对方一咬,紧跟着是近乎凶狠的裹缠。温酌言忍住痛没推开,双手渐渐挪到他背后,掌心贴着他紧绷的背肌慢慢往下推抚,一下比一下轻。
聂寒山手上力道放缓,吻也跟着缱绻了一阵,待他想把舌头退出去,温酌言又去缠,不想放在下颌上的手忽然收力,痛得他眼睛一阵模糊,再一眨眼,那张脸已经挪动到他耳畔:“言言。”
温酌言艰难地应了一声。
聂寒山衔住他耳垂,一咬:“你是不是喜欢你爸?”
牙尖像是带了尖刺,麻药顺着刺孔注入皮脂内,脑袋都是昏的。
“第一任是个设计师,长你十岁,第二任我见过,刘医生,长你十三岁,再然后是我,长你八岁。”聂寒山道,“巧合?”
烟一直没掐,聂寒山圈着他的腰,滚烫的火星子就在他身后,好似他一点头,就会烙进他骨骼深处。
杨凡炜夫妇,离婚,官司,律师,聂寒山表兄夫妇,离婚,官司,律师。
温酌言不动不说话,也钦佩自己此时此刻仍然冷静到令人发指。短短几秒内,将脑海中搜寻到的相关词汇打乱、重组,答案揭晓。
再开口,声音不受控制地发抖:“王尧是不是说,我边喊着爸爸边发情,像只下贱的狗?”
“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聂寒山沉声道。
温酌言觉得好笑,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身寒彻骨还会觉得好笑。
他确实也笑了起来:“我没骗过你,聂哥。”
聂寒山道:“所以,你骗了别人?”
温酌言喉结一滚,声音也放轻,“我和别人没有感情。”
电视背景墙上有块时钟,温酌言跟着秒针数过三十秒,然后聂寒山把脸从他耳边移开,手撤离,作势要起身,他只好跟着从他腿上站起来。烟头往地上一扔,聂寒山转身走向卧室,一声巨响,门冲着客厅砸上,温酌言感觉像是迎面被抽了一记耳光。
温酌言如梦初醒。
站在原地又数了三百秒,他蹲下身,把地板上的烟头捡起,放到烟灰缸里摁灭。去厨房找来扫帚和撮箕,扫光地上的烟头和烟灰,又拖净地板,将烟灰缸放回茶几上——挨着玻璃面上那朵水晶玫瑰,聂寒山习惯的位置,他往往坐在沙发正中央,跷着腿,只要伸手就能把烟灰弹进去。

第八章聂寒山

1
早上醒来一看手机,十多通未接来电,两通来自杨凡炜,其余来自家里,亏得提早开了静音。
先起来洗漱,然后才给母亲拨回去。
“怎么一声不吭就走呀,你跟谁置气呢这是?”连手机都筛不去的火药味。
聂寒山捏了捏鼻梁:“公司有急事。”
老人声音一紧:“什么事,严重吗?”
随口说资金周转出了点问题,这可把老人吓坏了,千叮万嘱钱可以少赚,但决计不能干违法乱纪的事。聂寒山被搞得头痛,又只能耐心听完,然后对天发誓自己就一个遵纪守法的小商人,但求小资,没半点野心。老人还是不放心,又唠叨一通,在聂寒山险些再睡过去之际总算收口。
“那这样,我先挂了妈,真忙,要开会呢。”
“哎等等。”老人道,“聂永说你和王律师不太愉快,真的假的?”
聂寒山道:“真的,所以差不多就行了,让聂永去请他吃饭,你们别跟着凑热闹。”
老人顿时热血沸腾,死活要问出缘由,聂寒山假装急着开会,连忙挂断。
不久聂永又打进来:“怎么就走了呢?”
聂寒山道:“难道还要我陪你等开庭?”
聂永干笑几声:“其实王律师及时告诉你,对你也是好的,掰了就掰了呗,像你这样的什么人找不到,现在骗感情,谁知道今后骗不骗钱。说真的,寒山……”
聂寒山直接给挂了,手机朝地上一扔,躺在床上不动。大约十多分钟过去,又翻身起来,从行李包里翻出一包糖,拆开取出一颗,到床头柜最底层找出温酌言的药箱放进去。然后离开卧室,去厨房翻冰箱。
王尧或许算不上什么好人,但确实是个好律师。聂永夫妻这场官司不好打,牵涉面太广,两方都有罪责,论对错全靠律师本事,从经济能力上看,让聂永净身出户可以说人之常情,但到底是王尧,杨凡炜家错综复杂的关系也让他轻而易举理清,这一桩委托自然不在话下,每和聂永一家谈一次话就给一记定心丸。
起了结交的念头,纵然委托费与自己无关,聂寒山请的饭也不少。
昨天天冷,便做东去吃涮羊肉,午饭过后开始下雨,就在包厢里打牌。王尧这人有点贪杯,早几次也见他醉过,酒品一塌糊涂,聂寒山刻意避开酒水,结果聂永这个不怕事多的让老板温来两斤当地土酿,一来二去喝高了,聂寒山发觉势头不对,准备把两人弄回去。还没动身,忽然被王尧一胳膊肘勾住脖子,“小聂啊,人是个好人,可惜了。”
聂寒山钳住那只手,推开,人已经站好,恍惚听见某个字音,又转回头去。
王尧笑笑,把名字重复一遍。聂寒山对这段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只感觉聂永也不闹了,而窗户下边似乎来了一帮男孩,叽里咕噜一阵,炸了几只炮仗,被老板追出门骂。
“……把一条鱼给活生生凌迟,没敲晕,我是眼睁睁看着的,鱼在砧板上跳,让他割一块肉,又跳两下,那鱼命硬,十多刀下去还有气儿。”
聂永道:“没准是闹着玩?”
王尧道:“打群架把人手筋砍断也是闹着玩?要不是我,局子都进多少回了。”
聂永一愣。
王尧笑,“我说该去找医生,他亲妈不信。跟他爹那事儿也不信,你说正常孩子能那样?”
王尧开始总结:“要换作之前,我也没闲心跟你说这些。只是既然认你这个朋友,我也得对得起良心,不能看他就这么骗你。”
聂寒山不言。
王尧椅背上一瘫:“屋里半成都是他爸留的东西,不让碰,碰了要跟我拼命。小聂你老实说,他提温远你烦不烦?想想之前跟他处过的,你信这是……”
木板条响动大,只听骤然一声巨响,仿佛地板都破了个窟窿。眨眼间王尧已经随屁股下边的椅子一起朝后栽下,脊背贴地,人随着脸上挨那一拳的冲劲滑出一截,鼻血霎时就染湿了下巴。聂永傻眼,不过反应也不慢,眼看聂寒山提起脚又往人肚子上踹,及时扑过去把人推开。
“发什么神经这是!”
聂寒山力气大,又比他高出半个头,他龇牙咧嘴使劲浑身解数都按得勉强,亏得店员听见响动,冲进来两个年轻小伙帮忙,才保住王尧的胃。
王尧让那一拳砸得晕头转向,被人扶起来还腿软。
聂寒山大脑也一团乱,脾气倒是过去了,没再纠缠不放,掉头就出了包厢,再离开饭店。一帮人拦不住他,也没空拦,聂永满心都扑倒他的再生祖宗上去了。聂寒山上车直接离开县城去机场,近些年发展旅游新建的小机场,路程倒也不远,淡季机票很难卖光,直到登机也不过花费三个多钟头而已。
在飞机上就开始胃绞痛,肚子里好像放了台搅拌机,然后痛感蔓延,五脏六腑都是扭曲的。喝了热水睡了一觉,醒来浑身是汗,差不多也要降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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