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三人与她们邻桌而坐。我与梁燕紧邻而坐,而刘磊坐的位置则刚好与张兰相对。大家面面相觑,神色都很不自然。梁燕大抵是因为与我斗嘴,心里仍不痛快,有些尴尬,而张兰和刘磊似乎有什么过节,两人怒目相视,一副恨不得吃掉对方的神情。
“这年头,有些男的就以欺负女生为乐,简直就是人渣!”梁燕首先宣战,“兰兰,遇到这样的人,一定要绕着走,万一撞上了,就当踩到了狗屎!狗屎多脏呀,你总不能和狗屎去计较吧?兰兰,依我说呀,你也别闹心了,不值呀!”如同连珠炮的攻击,仍是那般尖酸刻薄——这似乎已经成了梁燕“特色性”的标志!
李翔宇望了眼刘磊,满脸愠色:“阿磊,你今天该不会真去……”他没再接下去。我记得他说过,刘磊没那胆,最多十分钟就会转回来。难道今天的刘磊“胆大妄违”,出乎李翔宇意料之外?
这难道就是刘磊说的“为兄弟可以两肋插刀”?看来,他们二人的交情可真不一般呀!
“怎么了,她们做出那样龌龊的事,还不让人说了!老乡又怎么了?说她又怎么了?”刘磊也火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梁燕拍案而起,“事是我做的,有意见你冲着我来,干嘛殃及无辜?”梁燕就是这样,每每有事,总是一副大姐大的派头!这点,令我十分反感!
梁燕吼声震天,引得在座的食客都朝这边“观礼”。大排档的上空突然乌云密布,气氛异常。这情势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之势。
张兰神色不安地望了我一眼,拉了拉梁燕,小声地说:“梁姐,算了!我就当踩到狗屎了!”
“不行,人善人被欺,马善被人骑!”梁燕义愤填膺,不容分说.
刘磊被张兰说成是狗屎,脸都绿了:“谁是狗屎!谁是狗屎了!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那谁谁谁呗!请勿对号入座!”梁燕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嘴脸。
李翔宇想息事宁人,拉了拉刘磊,压低嗓门:“阿磊,算了!好男不跟女头,不要置气,太幼稚了!事情并不一定得分对与错的!”
事情并不一定得分与错!李翔宇的这句话令我震撼!我们总爱简单粗暴地用“对”或“错”来评价一件事,然后开始斤斤计较。于是争执、吵闹、分别、伤害一步一步尾随而来。不一定要分出对与错,这是多么深刻的体验!
突然间,我觉得李翔宇是个大人了!
“算什么算!要我向她道歉,也可以!事有先后,那也该她们先向你道歉。别以为她们是娘们儿,就谁都得让着她们!这世界是讲道理的。要道歉也该她们先道歉!如果她们道歉了,我不道歉,那我就是孙子!”刘磊甚是气愤!
李翔宇无奈地摇摇头,不再言语!
很显然,刘磊还是个孩子!连“丁是丁,卯是卯”的道理都不懂,他又怎能称之为大人?
张兰的眼圈有些红,显然受了不少委屈。这个女孩,我有些心疼,却碍于朋友的情面,无法为她出头。
“算了,不打不相识,况且又都是老乡!牙齿还会咬到舌头呢,何况我们老乡之间,是不?张鸿,李翔宇,不如我们拼桌吧,一起吃饭喝酒。大家学姐学弟的,一起好好聊聊,增进一下友谊!”张兰怕大家闹起来,忙从中撮合。
光从这点看,张兰与梁燕,我更欣赏张兰。懂得进退的人往往是讨人喜欢的人。将来如果一定要和一个女人结婚的话,我希望我的妻子是像张兰这样的人。
“就是,不如拼个桌吧。梁大社长,上午是我不对,我向你道个歉。你应该不会和我这样的混蛋计较吧,那也太拉低你的身份了!”我一边自嘲,一边拉桌子,将两张桌子拼在一起。
就在这一刻,刘磊的手机响了。只见他接通电话,不到十秒,脸色瞬间惨白,毫无血色,真如变魔术一般。他身形一晃,瘫软在地。落地的那一瞬间,不小心撞翻了他身后的塑料椅子,手机也掉在地上,滑出半米多远。
“刘磊!”我惊叫一声,忙去搀扶。他的身子软绵绵的,毫无气力。一百多斤的人,抱在怀里,好似一块巨石 。
他这是怎么了?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两个字是:癔症!。
李翔宇忙过来帮忙,我们好不容易才将他扶住。梁燕等一干人等也忙围过来,递水的递水,拿纸巾的拿纸巾,还不住地问长问短。
旁边的食客此刻把中国人的“看客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都围了过来,里三层,外三层,围个水泄不通。我只觉得阵阵热浪涌了过来,那空气夹杂着酒气、烟气、混着噪音弥漫而来。
老板挤进人群,大声喊着:“都让让,散开点!散开点!让他呼吸点新鲜空气!”
“阿磊,你这是怎么了?你可别吓我!”李翔宇不住地抚摸着刘磊的胸口,帮他顺着气。
刘磊的嘴角发紫,依旧没有缓过劲来。
刘磊的手机坠落地上,依然保持着通话。我拾起来,附在耳际,只听见那边叽哩呱啦地说着一堆方言。
我递给李翔宇,李翔宇和那边接上了线,不住地说着什么,眼泪却如泉涌。
他挂了电话,给刘磊喂了口水,哭着:“阿磊,你要挺住!阿姨还等着你回去呢!她就你一个儿子,你不回去处理后事,阿姨怎么入棺呀?”
入棺!如同晴天霹雳!
人的生命真是脆弱,之前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就已经驾鹤西归。如果没记错的话,刘磊她妈才刚刚做完手术,怎么会突然一命呜呼呢!
李翔宇紧紧地搂着刘磊:“阿磊,你要想开点,你们已经尽力了。这是癌症,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阿姨之前活得那么痛苦,现在终于解脱了!在天国,那里没有伤痛!”
说到生病,我最讨厌两种。一种是艾滋病,那是一种名声不佳的病,总让人浮想联翩,遭人埋汰。另一种是癌症,它就像一个死神一般,冷峻得让人发抖。身体上的疼痛是一种煎熬,可精神上的折磨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患者望着家人,总想为他们坚强一把,可疼痛又总令自己想放弃。于是患者便在这种坚持与放弃之间不断徘徊,备受折磨。
我一直觉得这两种病离我很遥远,没想到却离得那么的近!
刘磊半天才缓过劲来!我想,从他得知母亲身患癌症那天,他就已经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可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给他的冲击依然这样大。这亲情是日复一日积累而铸就的堤坝,却终有一日突然决堤。
他的手抖得厉害,连身子都跟着颤抖。
李翔宇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张鸿,去拦辆车,去火车站!”
我拦了辆“的士”,李翔宇忙把刘磊扶了进去。我跟了进去,在车子即将出发的那一刻,梁燕也挤了进来。
一路上,大家沉默无语,只有李翔宇不住地用家乡话安慰着刘磊。我不敢开口,害怕一不小心揭了刘磊的伤口。
可是,当天的列车车次已无票可售,坐火车看来是行不通了。
李翔宇将脚一跺:“阿磊,你包车回去吧!和别人拼个车,估计六七百也能搞定。放心,我这有钱,不用担心!”说着就掏钱包。他转过身,翻了翻,其实里面的钱并不多,红的就两张而已。
“我这有!我不急用,你先拿着去!”我忙掏钱包。
“我这也有,虽不多!”梁燕也瞟到了李翔宇的钱包,忙掏出自己的钱包。
趁他们掏钱之际,我早已从钱包里掏出了十张红毛爷爷,递到刘磊手中:“兄弟,先拿去用!不用想太多,先把眼下的事办好!”
刘磊握着那沓钱,泪,又出来了。
李翔宇原本想和刘磊一道回家的,但却被刘磊拦住。他怕花费太多,毕竟他们都不怎么宽裕,况且李翔宇还做着兼职。这若是空缺几天,估计店老板该直接把他开除了,连工资都不给他半毛。
送走刘磊,这时已晚。李翔宇看了看手表,直接打了个“的士”,我知道他是要去兼职了,也忙挤上车,抢着坐在前座。梁燕见状,也跟了上来,与李翔宇并肩而坐。
“翔宇,我先送你去过去,你兼职快迟到了。可是你什么也没吃,肚子会不会饿?要不要我一会打份快餐给你!”
“近水楼台!后厨偷吃点就行!”虽未回头,但却从语气中听出了他的疲惫与苦闷。
第十章 人生的思考
“我失恋了!”从肯德基出来,梁燕莫名其妙地说了这句话。失恋的人可多了,每天都有,我若要管能管得来么?真不明白她干嘛和我说这个,与有何干?
俩人默默地朝公交站走去,气氛十分诡异。
“李翔宇看起来很冷漠,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果敢,这么有义气,真是出人意料呀!”许是尴尬,她想打破这死一样的沉寂。
是呀,人哪,是这人世间最难捉摸的动物!李翔宇我们看不透,张兰我们也看不透,甚至连我们自己都没有办法把自己看透!人,就是这么神秘的一种动物!
“人心哪——”我叹了口气。
在街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独一无二的故事,每个人都演绎着独一无二的自己,谁又能看透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