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这般谈论,我倒记起了那天的场景。
开学第三天,刚毕业的师哥们回到了母校,与我们相约再打最后一场球。这两年来,我们这些跨届跨级跨系的球友们已经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虽然上学期已经聚过餐,唱过K,但新学期伊始,有些留在广州工作的球友仍对我们这些师弟念念不忘。当然,他们更忘不了那在球场恣意奔腾的畅快。
那天,我们在球场挥洒汗水——甩下一串串幸福的汗水。那天的争夺不可谓不激烈,简直达到白炽化的地步。每个人都似乎发挥了超常的水平,打得精彩纷呈,引来了众多新生围观。只是我却不曾想到,这里面就有李翔宇。
“你可能不记得,我就是那天被球砸到流鼻血的男孩!”
是他?那天,我在中场拦劫高勇,他轻轻一跳,却将球拨向了场外,刚好砸中了一个男生。我只记得那男生戴着一顶牛仔帽,架着一幅眼镜,满脸书生气。球砸中他的时候,连眼镜都掉了,帽子也被打歪。
“不好意思!”我低下头去捡球,却突见一滴殷红的血淌在我的手背上。我掀开他的帽子一看,只见鲜血不断地从他的鼻孔里流出来。
“谁有纸巾?他流鼻血了!”我慌张地喊着,瞬时间,一堆人围了过来,递纸巾的递纸巾,递水的递水,有说仰着头能止血的,有说中指勾中指是妙方的……反正偏方层出不穷——可我却被挤出了外围!
“那球是高勇故意砸我的,我和他的过节,我不太想说!我只记得我透过人墙的缝隙,看到了慌张的你。你的球友一再叫你接着打,你却一直推说有人被打伤了,先歇二歇。你想挤进来又不好意思挤进来,那样子令人印象深刻。我是从那时记住你的,后来也多次看过你打球,只是你没在意罢了。可能那算不上爱情,只能说是我对你的仰慕吧!人总是喜欢关注自己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我很想打篮球,只是没有天分罢了,而你却打得极好!”
他对我,也许真的没有爱情吧——在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就好像我们会喜欢偶像,谈论偶像一样,我也只是他生命中的一个偶像。我们会喜欢偶像,我们甚至会为之疯狂,但我们却不会选择和偶像走过一生。偶像只不过是我们用来欣赏的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罢了!
他是爱女人的,我相信!只不过我爱他,而我恰好又是他心中的偶像,所以他才答应了我。同志与平常人的交集是那么遥远,不,或许永远也没有交集!他,还处在性别的“自我认知”期,他还没有正确地认识自己!
“那时的你打球、画画、弹吉它,生活十分充实!现在的你,你自己想想看,究竟每天都做了些什么?”
“我做了些什么,你不是很清楚吗?”
“兼职?这是你想做的吗?来我们系旁听,这是你想充电的方面吗?跟刘磊鬼混,这是你的正常交往吗?说到底,没有一件是出自你的本心,从你自身方面考虑的。兼职也好,旁听也罢,和刘磊做朋友也好,进入文学社也罢,你都是为了我!因为我,你的人生已经完全不成样子了——这才是我最生气的地方!”
我有些不服气,心想:“还不是因为爱你,想多陪陪你。换作别人,肯定会觉得浪漫……”
“我知道,如果换作别人,肯定会觉得这是一种浪漫!”他似乎早已经窥透我的内心,“那是因为她们是女人,她们想依靠男人。但我们都是男人——男人当以事业为重!我从没想过在家里洗衣做饭,难道你想过吗?”
我摇了摇头,我确实没有想过这件事——不,我压根就没有想过以后的事,我只是在想着当下,享受当下而已!这样看来,他倒似乎想过我们的未来!
“同时,你对我很不信任,所以才会这样跟着我!”
他的话字字惊雷!
“我没有,是你想多了!”我企图狡辩!
“掩耳盗铃又有何用?你的心意我明白,你的担心我也明白,但我不想解释……”
“那你为什么不解释!”我打断了他的话,疯狂地喊着,“一个解释有那么难么?” “如果解释才能换来信任的话,那样的信任我宁可不要!一旦开始了这样的解释,那以后这样的解释就会无休无止!为什么?因为你的自卑心在作祟!我如果和哪个女人走近了,你会觉得我喜欢女生;我如果和哪个男生走近了,你又担心我会爱上那个男人。依这样来想的话,让你安心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24小时跟在你身边。那与监禁又有什么区别!美国心理学硕士邓肯说过:1.2米是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张鸿,我觉得爱情也有一个安全距离。你现在靠得太近,所以才会让彼此都产生不安全感。这爱情的安全距离是多远,我想,你还是细细思量吧!世界未变,你的心在变而已!”
他落落大方地走了,留给我一个高大而生硬的背影!迎着星光,他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爱情的安全距离,那究竟是多远呢?世界未变,爱情未变,难道真的只是我的心在“变”?我哑然失声!
第二十七章 都是酒惹的祸
去图书馆找邓肯的心理学著作,却发现压根没有这么一回事。后来一问之下,才发现这个“邓肯”原来就是我喜欢的那个球员蒂姆?邓肯。我从没想过粗犷如他的人居然说过这么细腻的话,更没想过他大学居然修的是心理学。也罢,世事难料!
如他所愿,我决定调整好生活的重心。是的,我的人生是自己的,不该时时刻刻围着他转。于是,我又开始打球、画画、弹吉它了。偶尔会有如张兰那样的花痴倾听我那如潺潺流水的弦音,说着爱慕的话语,在,而我只是淡淡一笑。
当然,兼职依然在进行中,那是我和李翔宇一天中唯一独处的时光。虽然每天见面的时间少了,但好像能聊的话题更多了。我每天喋喋不休地向他谈着我的生活, 而他大多在倾听,偶尔会抱以一个儒雅的微笑。
秋风习习,落叶翩跹。牵着李翔宇的手,漫步于公园的林阴小道上,看月华如水,泻在万物上,心仿佛也平静下来。长久以来的相处,连走路都渐渐默契——不约而同地抬脚,再不约而同地落地,那富有节奏的声响就好似一曲秋韵之歌。
“江南西新开了一家西餐厅,听说挺不错的,这周六一起去尝尝?”
“江南西?”他的眉毛耸动,却很快恢复平静,“这周六我没空哟,不如改天吧!”
“这周六……你……”我原本想问他周六有何行程,但一想到他所说的“爱情的安全距离”,语调马上降了几个分贝,开始嗫嚅不安,最后终于没了声音。 可是,那天有特价活动,刷信用卡可享五折,这千载难逢的打折机会,我可不想就此错过。
翌日,我正在红枫下弹吉它时,张兰踏着落叶而来。可爱的她还时不时捉着随风起舞的落叶,就好似穿梭在树林中捕捉五彩斑斓的蝴蝶的少女。
她在我身侧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过塑的红枫叶标本。这是一个十分精致的标本,以白纸为底,中间夹着一片红枫,枫红似火,火焰中透出淡淡的或黄或褐的斑点,显得斑驳陆离。枫叶周围衬着几片枯黄的树叶,与红枫叶交相辉映,甚是好看。在最右角边,有一行醒目而清秀的行书:碧云天,红叶地,西风紧,扫落一秋相思深几许?
“弹得真棒,唱得真好!偶像,我真的很崇拜你!小女子无以为敬,谨以献上这微薄之礼,切勿推辞哟!”她说着屈膝半跪,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你可千万不要伤了我这粉丝的心哟!”她演得惟妙惟肖,令人忍俊不禁。
真是个古灵精怪的丫头!
我接过红枫叶标本,爱怜地以手敲了敲她的脑袋:“你就贫吧!不过,既然我是你的偶像,是不是该给我的粉丝发点福利?周六晚上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打算请我的粉丝吃西餐,你觉得怎么样?”
“有空,肯定有空呀!”她的眼中放射出兴奋的火花。
“干嘛这么兴奋?克制!克制!”
“偶像请吃饭,我怎能不兴奋?”
周六傍晚,我领着张兰来到江南西新开张的那家西餐厅,却发现李翔宇也在——他的对面还坐着高勇。我内心五味陈杂,故意装作没看见他,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
眼尖的张兰却发现了李翔宇,如脱兔般闪到他的面前:“李翔宇,你也在呀,可真巧!我和张鸿听说这家西餐厅打折,就来了,刚到!”
李翔宇看了我一眼,朝我招了招手:“阿鸿,我们也才刚到,要不要一起坐?”
我极不情愿地走过去,与高勇并排坐下,扫了李翔宇一眼:“果然挺忙!”
高勇给我倒了杯水:“怎么觉得这话好酸!”
“可能过期变质了吧!”我接过菜单,前前后后看了一遍,扫了一眼李翔宇,对服务员说道,“来一个‘双人情侣套餐’,牛扒要七成熟,猪扒九成熟。上一瓶红酒,拿四个杯子!饭后甜点要‘榴梿千层饼’和‘提拉米苏’各一份!你们俩点餐了没?”
“点了,正等着上!高勇,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拿杯饮料。”李翔宇的眼神有些闪烁,快速离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