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老师……”陶浩然乖乖地小声道。
这么乖，岑兮好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但身处饭店大厅，来来去去大部分都是同事，他终究没有那么做，定定地看了他几眼，转身跟着接待的服务员往里边包厢走去。
陶浩然目送他离开，才转身走出饭店。
他的确是真饿了，饿得不行。
他没想到老师居然会提前回来，是早晨蓝祺给他通风报信了，得到消息的时候，他刚醒，一手搭在床头柜上拿手机，打开便看到了蓝祺两个小时前发来的微信：师兄，老师回来了！！！！！！！！！！！！！！！！！！！！！！！！！！！！！！
他本来因为扒着床头柜，大半个身子便悬在空中，一看到这条消息，直接滚到地上去了。他倒也没察觉到疼，呆傻了半晌，翻身坐到地上，对着蓝祺那条微信，“嘿嘿嘿”，傻笑了半天。
随后哪里还顾得上吃饭，穿上衣服就往学校跑，也没能好好挑一挑衣服，随手拿起一件就穿。什么因为开会没有戴耳钉之类的，都是骗老师的——他怕老师笑他……
一天什么都没吃的他，走到学校对面的小吃一条街。
要说也真的很奇怪，几乎每所大学都有一条专属的小吃街，卖些凉面啦肉夹馍啦鸡蛋饼啦等等的食物，严格意义上说来，这些食物毫无技术含量，并且并不健康。但哪怕你再外吃到再昂贵再好吃的食物，你回到这条街，总会觉得这儿的才是最好吃的。
陶浩然便是最好的例子，这四年他几乎没怎么来学校，因为害怕。他从小到大山珍海味吃得多了去了，家里做饭的厨子，某些五星饭店的主厨都是他的徒弟。可当他走到那条路上，闻到肉夹馍那边的茶叶蛋香味时，差点儿没流口水。慌不迭地跑到摊前，熟练道：“老板，加肉加鸡蛋加海带！要辣！”
“好嘞！”老板是陕西人，还抬头打量了他几眼，“有好久没见你了。”
陶浩然正准备拉开钱包拿钱，闻此话一愣，“老板，你认得我？”
“嗨！当年你在这儿买肉夹馍，好多小姑娘跟在你后头买，你不知道吧？”
陶浩然心想，我的天哪！他是真的不知道，从小到大，喜欢他的女生多了去了，他却酷得很，从来不引以为傲，甚至完全无所谓，原以为研究生时期他那么低调，没人喜欢他的，哪里料到啊！顿时有点嘚瑟，心想一定要告诉老师，让他知道，他也是很有市场的哼哼。
这时他打开了钱包，正拿出一张十块的纸钞，却突然愣在了那边。
岑兮的钱包换过了，不是四年前用过的那个了。四年前那个包内的结构很简单，甚至连个放照片的卡袋都没有，这让从前的他很郁闷，他多想在里面放自己的照片呀！
可他没想到，他的愿望在四年后的此刻实现了。
新钱包，包内结构依然很简单，只是多出了一个放照片的卡袋，此刻里面放着自己的一张照片，一张他自己都没见过的照片。
他想要抽出来仔细看一看。
“同学，你买好了吗？”身后排队的女生，见他没反应，出声问他。
陶浩然这才回神，立即将十块钱递出去，接过自己的肉夹馍，高兴道：“老板不用找了，谢谢你！”说完拿着肉夹馍转身就跑，跑到路边的一个木凳处，肉夹馍也顾不上了，抽出那张照片仔细看起来。
照片里的自己只是侧面，正低头看着手中的相机。
相机——相机？
陶浩然想起来了，这是师姐毕业典礼那天，他和蓝祺在礼堂外等他们。那天他背了两个相机，为了将自己弄得更加文艺点，他穿了一件黑色衬衫，果然文艺又酷帅，当时还有记者采访他。
在今天之前，他几乎从来不敢去想起那一天，因为那一天的一切，都代表了他的无能，也代表着他与老师的分开。
却没料到，一向害怕的东西，就这样直接地在他面前出现，也没料到自己居然不害怕了。因为眼前这张照片，他想起那天许许多多开心的事，他和蓝祺给排队的师姐拍照，师姐笑着说他们俩夸张的，想到了太多太多……仿佛瞬间便又回到了四年前。
陶浩然翘起了嘴角，最美好的两年，还能够回到他的脑海中，他还能够勇气去面对他们，真是太好了。
他用手机翻拍了那张照片，直接发给蓝祺，并道：小样，谢谢你了啊！
那照片一定是蓝祺拍的，也定然是蓝祺发给老师的。他这个唯一的小师弟是真的很不错，帮了他许多。
正在席间给岑兮敬酒的蓝祺，笑着喝尽杯里的茶，听岑兮对其他人说：“蓝祺，真的不能喝酒，喝茶就好，喝茶就好。”
蓝祺现在的博士生导师李老师故意道：“岑老师一回来就抢我的学生啊！”
岑兮不好意思道：“没有——”
“哈哈哈，快坐下吧！我开玩笑呢！”李老师连连按手，“快坐下，咱们也喝几杯。”李老师是古籍所的，虽然隶属于学校，但是和古代史专业是并列的两个机构，因而往常他与岑老师的交流并不太多。相反是后来做了蓝祺的导师后，倒是不时提到这个年轻却学术功底异常扎实的岑老师，渐渐地对他很是欣赏起来。
蓝祺笑眯眯地在一边看着，觉得这样真好。坐下后，他看到手机亮了下，拿起来一看，便明白了。
他眯眼，想着自己到底要不要再帮师兄一把呢，真不想让他嘚瑟啊怎么办，师姐到现在都恨着他呢，可是毕竟是师兄啊，蓝祺纠结了起来。
陶浩然将钱包放到自己风衣内袋里，贴着心口，埋头大吃那个肉夹馍，这肉夹馍味道本来就很好，他饿狠了，只觉得更好吃，背着马路而坐，学校里也没有人认识他，他也不怕丢人。
就这时，他收到了蓝祺的微信——
看在你诚心的份上，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那照片，是老师问我要的。
陶浩然张大了嘴巴，肉夹馍掉到了地上。
嘿嘿。
半晌，学校门口不知名角落传来诡异的傻笑数声。
第89章 外篇二·悠悠（五）
岑兮与其他老师一起走出饭店的时候，外面天早就黑了。因为饭店临近学校，来吃饭的也基本都是学校的老师与学生，顺带着这家饭店也带上了些许文化味。本校偏文科，这家饭店大门外的廊下，在晚上亮起的也不是那些或华丽或简约的现代灯器，而是四盏灯笼。尽管灯笼内部没有真的点蜡烛，而是灯泡。
但到底隔了一层红色布料，原本白色的光也变得柔和了起来。还伴随着室外的春风，微微摇晃。
岑兮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看到了廊下等着的陶浩然，陶浩然个子高，抬起头好奇地想要去摸那灯笼，外面站着的接待小姐笑着上前说：“先生，这个不能碰，烫手。”
陶浩然笑着回身看她，“谢谢。”收回了手，然后眼神一扫，看到了岑兮，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加深了，“老师！”说着就要往他走来，走了一步，他又顿住了。
岑兮不是一个人在门口，他的身边有颜老师，有方老师，有陈老师，有许多许多老师……许多许多知道他们当年事情的老师，陶浩然倒不是觉得见不得人，就是突然想到，他这样大喇喇地出现，是不是又会对老师不利，毕竟古代史这些教授古书读多了，总归古板些，而老师以后还要与他们共事的，他们当年闹得那样轰轰烈烈。
“咳咳……”先是颜老师装模作样咳嗽了几声，然后方老师与陈老师尴尬地互相看了一眼，李老师站在几人身后，奇怪道：“怎么不走了？”他往前走了几步，看到陶浩然，“哟”了声，正待继续开口，察觉到了大家的尴尬，便也不说话了。
岑老师倒不觉得丢人，也很坦然，反正那事儿大家都知道了，全世界都知道了。他只是……嗯，有点不好意思。
颜老师又“咳”了声，“好久没看到陶浩然了啊。”
陶浩然笑着走到他们面前，“颜老师好，您看起来比几年前精神更好了。”又分别与其他几位老师打了招呼，颜老师听闻此话笑了起来，“哈哈，你这孩子，嘴还跟以往一样甜。”说着回身看方老师，“当初陶浩然经常过来帮我收拾书柜呢。”
方老师笑着点头，“几年不见，乍一眼见到，我反倒想到你当时面试那幕了。”
陈老师也“哈哈”笑了起来，“说的不错，我参加过那么多次研究生面试，就你，我一直记得很清楚。”
陶浩然知道自己当时什么表现，却故意夸张道：“那是啊，我当时表现得多好！”边说，边露出了嘚瑟的表情，众人一起大笑起来，蓝祺笑得大眼睛也眯了起来，就连不好意思地岑兮也跟着露出了笑容，酒窝都笑了出来。
尴尬一散而去，颜老师转身看向众人，笑道：“怎么着，今天就到这儿了？”
大家纷纷附和。
“各位老师再见。”陶浩然鞠躬。
颜老师笑着摆手，带着大家一起走了。倒是有几位学生没见过他们，只听过他们的事迹，好奇地看着他们俩。尤其一个小姑娘，眼睛亮晶晶地盯着陶浩然看。蓝祺亲昵地拍了拍那小姑娘的脑袋，“别看了，快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