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底部还流着一小滩猫血,陆照渊伸手从猫尸底下抽出一张染血的照片,那是一张陆照渊的照片。陆照渊翻到背面,后面正写着一句话:
“背叛者的下场。”
血液的腥臭味,发亮的刀尖,一股恐怖的气息的弥漫。谢澄江忍不住担忧道:“陆先生……”
“我们应该报警的!”谢澄江说。
陆照渊的手在微微颤抖,照片轻飘飘地落下,血液滴溅在了地板上。他的嘴唇不住地颤动,心里已是惊惧非凡。
眼睫低垂,掩住了眼里的神光,陆照渊轻轻把盖子盖上,对谢澄江说:“小谢……还得麻烦你,告诉我哪里……哪里有合适的位置,我去,我去把它埋了吧?”
生灵何辜?
生前就已受苦,还望死后安息。
谢澄江找了小区里一个荒芜的花坛,趁着夜色掩饰,和陆照渊一起,挖了个坑把小猫埋了。
陆照渊站在这简单的小坟前默哀了几分钟,旁边的谢澄江忍不住说道:“陆先生,我们为什么不报警呢?这些人是变态啊!”
陆照渊摇了摇头,说:“小谢,我跟你打个赌好不好?”
“什么赌?”
“赌明天还是会有一样的东西送来。”
漆黑夜色之中,唯有看见陆照渊的眼眸泛着光,仿佛幽蓝的萤火一般。谢澄江忽然感觉到深切的哀伤和恐惧,他颤抖着说:
“陆先生,我们、我们可以找出幕后的人……”
“幕后的人?”陆照渊摇了摇头,说:“没有幕后的人……”即使有,也不过是千千万万个厌恶他的粉丝其中之一罢了。享受了这般无私的维护和爱意,又何必去责难那如出一辙的恨意?
陆照渊转身往公寓走去,忽然又停下,对谢澄江说:
“真是抱歉啊,让你看见了那么恶心的东西……说好要给你的签名照也没有给……”
谢澄江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怪我,我应该检查一下再收下的……”
夜色中看不清陆照渊的脸,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天边飘来的:
“今晚的事,还希望谢先生能替我保密……”
“您需要什么报酬和有什么要求,我都可以尽力满足您。”
陆照渊的声音还是那么彬彬有礼,谢澄江却听出了一丝虚浮,他觉得难堪,又觉得心疼。
“我不需要什么报酬……我不会说出去的。不,我的意思其实是,我不缺钱,也不会肆意张扬。”
黑色中好像看见陆照渊点了点头,又见他直挺挺的身影往楼上去了。
谢澄江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他缓缓放了下来,他知道自己今晚好像撞破了一个很大的秘密,但是……
唇边还是轻轻吐出了一句:“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争取再写一章
☆、赌不赌(2)
陆照渊决定让自己忙起来,而他也是真的有很多事情要做。
上午签署了一份律师拟好的财产分割协议,看着白纸黑字上清晰的“陆照渊”三个字,仿佛有身体的一部分离开了自己。陆照渊亲手把协议装进信封,封口,写上沈迎霄国内的联络地址。
只要沈迎霄签上自己的名字,再履行几个小小的手续,就能拥有他所应得的那部分。
当然,其中也包含了不少陆照渊的私心。
此之谓,分手礼物。
陆照渊克制住自己不去想那两个字,毕竟那两个字出现在脑海里都是一种折磨。他站起身来,对着镜子整理好衣服,保证从领口到衣角都一丝不苟,妥妥帖帖,他要保证自己时时刻刻都属于最佳的状态。
镜子里的男人有着一双很黑的深眼睛,鼻梁高挺,下巴坚毅。这张面孔有一种凝练的优雅,和克己的风度。微微上勾的眼角却增添了几分多情与诱惑,仿佛在平静的湖面上点出的一圈波纹。三十五岁,处于成熟与青涩之间,正是最富魅力的年纪之一。
但时间慢慢逝去,皱纹会渐渐爬起,皮肤会暗淡,眼睛会模糊,精气神一点一点从这张脸上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松弛、肥胖和斑纹。谁记得谁最初的模样?皮囊下的灵魂还是原来的那个吗?
水雾渐渐蒙上镜面,男人的身影在镜中抹去。百年之后,所有人难逃生老病死,都会成为黄土一抔。声名利禄、风云岁月,都会被新的人所忘却。所以陆照渊恰恰是最不相信爱情的那种人,荷尔蒙的消散比什么都容易。
唯有匆匆流水,万古不息。
“老板,该出发了。”王波波推门进来,打断了陆照渊的沉思。
陆照渊“嗯”了一声,就到柜子里去拿皮包。王波波靠在书桌上等着,冷不丁指着墙角的一盆绿植说:“老板,你再不浇水,那花就要死了。”
陆照渊转头一看,那里摆放着一盏生长繁茂的多肉植物,肉乎乎的叶子攒成了一朵花的形状,怪不得王波波说是花。不过生长繁茂显然是之前的事了,此刻显得蔫蔫的,半死不活的。
陆照渊原本办公室里就摆着一些绿植,都是容易养活的仙人球、万年青什么的。沈迎霄给办公室添置了不少说不出名字的绿色植物,平时也都由他照顾,此刻主人离开太久,这些植物显然也遭殃了。
陆照渊依稀记得这多肉植物挺难养的,水不能浇多,也不能没有,晒太阳也有规定,还容易生病,毕竟是原产非洲的东西,到了中华大陆水土不服。陆照渊迟疑地拿起了了放在一旁的水壶,壶里还剩一些调配好了的营养液,往上浇了浇,不小心浇多了还溢出了些。
那头王波波在催了,陆照渊便放下水壶出门了。
这回陆照渊是去N大挑几个学生演员,他的剧本《露从今夜》里有一个爱国学生的形象,他来挑个新人去演,反正还是学生,本色出演就好。
参选的几个学生是在一个月前投的简历中筛选出来的,看见陆照渊都挺激动的。陆照渊让助理给每人发了部分剧本片段,让他们试演一下。
这个角色名字叫做方鸿之,本是在北平大学学习历史的大三学生,痛感时局之乱、民生之凋敝,离开象牙塔投入革命浪潮之中。虽然个性耿直、单纯不懂变通,闹了不少笑话,但一颗爱国爱民之心却十分赤诚。
几个学生的表演都可圈可点,其中有一个叫马应晖的学生,外形特别合适,戴上副圆框眼睛,活脱脱就一个又天真又斯文的傻学生。
陆照渊心中有了计较,笔头轻敲了文件夹几下,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向助理示意可以了。助理却对他说:“还有一人。”
还有一人?
陆照渊拿起名单一看,原来最下面还有一个名字,刚才被挡住了没有看见。就在他看见这个名字的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了——
王如懿。
“陆先生,我们又见面了。”
高挑秀美的公子哥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
说王如懿是公子哥真是没错,他穿了一身卡其色的风衣,配一条格子围巾,衣服搭配时尚经典又不乏个人特色。此刻长身玉立、面容精致,活脱脱一个玉人儿。
助理靠过来说:“陆总,这是王总推荐来的人——”
难怪了。
N大表演系大三学生,陆照渊翻了翻他的简历,虽然说是个关系户,但不得不说,成绩和经历都很漂亮,没有这层关系也会被挑中。
“你好,王公子。”
王如懿勾唇笑了笑,冲陆照渊眨了眨眼睛:“昨晚我就想说了,陆总叫我如懿就好,成天叫我王公子太见外了。”
“……”
陆照渊只好从善入流,随便拿了一本剧本,递给王如懿,说:“你有五分钟时间……王……如懿同学。”
虽然还有同学两个字,但也比之前进步了嘛,王如懿心想。接过剧本就认真地看了起来。
平心而论,王同学演得……居然还不错?
陆照渊托腮看着王如懿的表演,对方要演的正式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说片段。王如懿进入情绪很快,表情一换,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身上穿的衣服丝毫不妨碍他的表演。大声愤慨斥责汉奸卖国贼的语调非常激烈,没有丝毫刻意的表演痕迹,还带着一丝因话说太急而生出的沙哑声。
还是……挺有天赋的。
陆照渊明白了王浔把他推荐给自己的用意,也明白了那句“圈内人”的多重含义。同样是天才的年轻学生,同样是成熟的演员前辈,连性向,都一分不差地计算好了。陆照渊算是感谢这位老友的一番好意了。只是今日与昨日尚不相同,今天的他与多年前的他更是不同了。
陆照渊来到停车场时,毫不意外地看到了王如懿。
对方靠在他的车子上,见他来了,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陆照渊的头有点疼,这个年轻人对他好像有着莫名的兴趣,让他无所适从。
“如懿,你在这里做什么?”对方毕竟是王浔的侄子,陆照渊很是客气。
“我的车送去保养了,不介意我蹭一下您的车吧,陆总?”
这点小要求陆照渊自然是不能拒绝的,他痛快地说:“上车吧,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