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门，静笙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
寝室之中有好些人，几个侍女，几个嬷嬷，还有一个白胡子老爷爷，他背着太医署的药箱，身边身旁还跟着一个药童，看样子像是太医署的疾医。
让静笙意外的是，莫骁南也在。
这家伙之前不是被君曦明令禁止进入公主府吗？
蝉纱屏风后边的紫檀牙床上，静笙再一次见到许久未见的囡囡。
然后……惊讶的发现，原本就很瘦弱的小孩子，现在竟然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宽敞的大床上，瘦弱的小女孩抱着双膝，卷缩着窝在一个角落里面，像一只受伤的小猫。记忆里那双怯生生的眸子，只剩下灰暗，看不到光。
“囡囡？”
静笙开口唤了一句，却看到那个孩子像是被惊到一样，拼命的抱紧自己，往角落里缩。
“囡囡别怕，是我！”君曦赶忙开口对囡囡说道。
囡囡听到熟悉的声音，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们一眼，看到君曦后，急急扑进了君曦的怀里面，身体抖如筛糠。
静笙也被囡囡的反应给吓到了，苏浅看着看着君曦怀里的囡囡，开口问道，“她这是怎么了？”
君曦脸色铁青，伸手拉下囡囡背后的衣服。
只见小女孩瘦弱苍白的背上，青紫交错，像是被什么细长的物体打的，甚至有好几条已经打破了皮肤，落下道道血痕，看着触目惊心。
静笙倒吸了一口冷气，那瘦弱的小女孩背，上居然没有一处好肉！
“这是……”静笙难以置信地开口，却听到自己的声音涩哑的厉害。
到底是什么人，对一个小女孩下这么重的手？！
“囡囡身上全是伤，”君曦话语中心疼不已，“本宫让女医给囡囡检查过，她们说这些都是用竹条、扁担、甚至凳子打的，还好现在是冬天，才没有引发炎症……”
“是谁？！”静笙气到了极点，吼道，“是谁打的？！”
这一声吼，吓到了君曦怀里的囡囡，抖得更厉害了，君曦连忙将孩子抱紧，拍安抚她。
苏浅看着君曦怀里的孩子，拧眉问了一句，“是囡囡祖家的那些人吧？”
那些……亲人？
君曦抱着孩子，苦笑一声，“被你猜中了。”
囡囡母亲自戕后，囡囡就成了父母双亡的孤儿，君曦将她从慈幼局中接出来，可一直放在公主府也不是个事，她毕竟是有祖家的，祖母和叔伯健在，君曦要将她养在公主府，与礼不合。
所以，君曦将囡囡送到了季城，她的祖母家。当时为了避免麻烦，君曦没有表面身份，只说自己是囡囡母亲的朋友。
君曦当时给了那家人一大笔钱，作为囡囡的扶养嚼用。当初，苏浅并不赞成君曦这样做。
苏浅说，钱帛动人心，一次给了他们那么多钱，对囡囡来说未必是好事，谁知道那些人会是什么心思，她们应该每个月给一些，就算看在钱的份上，他们也会对囡囡好一些。
当时君曦还笑苏浅太小心了，毕竟是亲人，那些人还能害囡囡不成！
可事实证明，是她太低估了人性的恶了！
“他们动不动就打囡囡，囡囡身上全是伤……”
“他们只给囡囡很少的食物，疾医查过，因为长时间的饥一顿饱一顿，囡囡的脾胃坏了……”
“大冬天的，他们让囡囡去河边洗衣服，囡囡两只手上全部都是冻伤……”
“每次洗完衣服，囡囡自己身上也湿了，总穿着湿的衣服，以至风寒入骨，疾医说……以后天气变换，她必会骨痛……”
第138章 断骨重生
君曦将囡囡送去季城之时，曾对那些囡囡的亲人说过，如果囡囡有什么事，就让他们去桐花巷找一个人，那个人是她的心腹。
可能是君曦出手太大方了，所以让那些人起了心思，不久之前，他们去找了那个人，说囡囡生病了想要一笔钱。
只是他们没有料到，君曦会为了囡囡不惜路途遥远，从京城下了季城。
还记得，她和莫骁南刚到季城那个院落时，那些人很是慌乱的，他们将君曦他们引进屋子里，说囡囡病了让他等一会儿。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她要找的囡囡，在河边！小小的身子蹲在水边，用冰冷的河水里洗着衣服！
那些人将囡囡从小路偷偷带回来，逼她躺在床上装病。
君曦向来心大，再次见到囡囡时，只觉得囡囡太瘦了。那些人太过狡诈了，他们虐待囡囡，却掩饰得很好。衣服遮着看不到的地方，遍体鳞伤。可脸上手上看得见的地方，没有任何伤痕。
反倒是莫骁南发现了异常，他提醒君曦，去看一看囡囡的手臂。
君曦一直都忘不了，当她掀开囡囡的袖子，看到手上面那纵横交错的伤痕时，多么的震惊。
“他们为什么要打了囡囡？”静笙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君曦的诉述。
“他们说……因为囡囡的母亲毒死了她的父亲！”
君曦忘不了，当她质问囡囡的奶奶，为什么要伤害囡囡时？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赤红着双眼，狰狞地冲她嘶吼。
她的孩子死了！
被囡囡的母亲杀死了！
可是现在，她们都把杀人凶手的孩子放到她的面前，还要她去照顾她，心疼她……
她做不到！每当看到囡囡，她就想起那个女人！那个杀死她孩子的女人！
说到最后，那个老人哭了，她说她也想对囡囡好，只……是每当看到这个孩子，她就想起自己惨死的儿子，然后就控制不住的想要去伤害这个孩子。
寝室中的气氛一下安静下来，寂静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囡囡被伤害，那些人都该死！
可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她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去责怪一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
“可囡囡也是她的孙女儿啊！”静笙喃喃说道。
“而且，先不说老人如何，”苏浅提醒道。“囡囡的那些叔叔伯伯婶婶姑姑们又算什么？他们凭什么打囡囡？”
听到这话，静笙也回过味来，她想起囡囡身上的伤痕，气愤不已的说道，“能不能把那些虐待孩子的畜生都关进监狱里？”
“这个有些难。”苏浅淡淡的说道。
“为什么？”静笙简直不敢相信。
“中原讲究百善孝为先，有句话叫“君要臣死，臣不死为不忠！父要子亡，子不亡为不孝”！”世人将对君王的忠诚，和对父母的孝义视为平等，由此可见，“孝”之一字有多重！
甚至可以很直白的说，父亲要做儿子的死，儿子就必须去死，否则就是不孝，否则就算活在世上也无法立足。
“可能囡囡的父亲已经死了！”
“可囡囡奶奶还在！只要他们一口咬定，囡囡身上的伤全是囡囡奶奶打的，囡囡奶奶最多就是个落个“不慈”的名声，有孝字压着，就算告到御史台，也定不了她的罪，而且……”苏浅眼神一暗，“世人只会说囡囡忤逆不孝，所以才被会被长辈教训！”
“这太荒唐了……”静笙气的说不下去。
“郭巨为母埋儿，被传为千古佳话。“孝”之一字，就算是君王，也无法撼动。”说着，苏浅似是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抱着囡囡的君曦。“皇姐，你们是如何带囡囡回来的？”
君曦看着苏浅，理所当然地说道，“本宫把全家揍了一顿，然后把囡囡带回来了。”
畜生不打，留着干嘛？
苏浅仿佛看到了御史台的谏官们走过来，头疼的扶了一下额了。“莫骁南怎么会任由你胡来呢？”
“本宫揍他们的时候，莫骁南还给本宫递了鞭子。”君曦依旧没有察觉到苏浅语气中的无奈。
苏浅：……
算了，待会再去给他们收拾烂摊子吧。
“皇姐今日入东宫求医，不只是因为这些皮外伤吧！”
如果只是皮外伤的话，太医署多的疡医，君曦没必要一大早无召进东宫来求她。
君曦看着怀里的孩子，眼神暗了下来，“囡囡的脚……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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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郧西提着他的药箱，进入屏风之后，给那个小女孩看了腿，摸了她的骨头之后，脸色就一直很不好。
君曦看的心惊肉跳，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样？还能治好吗？”
秦郧西的脸色沉得厉害，他看着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放柔了声音问道，“能不能告诉叔叔，脚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小女孩怯怯的看了他一眼，又将头埋进了君曦的怀里，不肯说话。
君曦叹了一口气，说：“囡囡跟本宫说过，是被那家的小孩从牛车上推下来，摔到了腿，可那家人却没有给囡囡医治，以至于现在囡囡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秦郧西的脸色更是难看了，他摸了摸小女孩脚踝处的骨头，“伤的原本不重，但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骨头已经愈合，长定了。”
“愈合了？！”君曦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还是不死心的问了一句。“还能治吗？”
秦郧西没有说话，一旁的静笙也急了。“你想想办法吧，这个孩子才八岁，若是瘸了，那她这辈子都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