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麻沸散对她无效
东宫护卫迅速围过来，将两人护在包围圈中。
静笙的血染湿了苏浅的袖摆，在月白的云锦上晕开，如同盛放的曼殊沙华。
苏浅半扶半抱在静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命令东宫护卫护着她们退出明华大殿。
当退出大殿时，她们身后的殿宇已经开始燃起大火。
熊熊火焰吞噬了整座宫殿，撕裂了皇宫的夜色。空气中都是烧焦的味道，明华大殿的台阶上血迹斑斑，受伤甚至是死亡的人随处可见。
静笙看着眼前的景象，真是……如修罗地狱一般！
一只微凉捂住了她的眼睛，苏浅声音在她耳边轻叹。“别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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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太医署此时人满为患，明华大殿的动乱中，很多人受了伤，他们被送到了这里，药童们穿梭在伤者间，连庭院里，也到处都是等着包扎的人。
内院，一间小室中，阻隔屏风的蝉绢上，隐隐绰绰的映出后面来来去去的身影，一个宫人从屏风后端着铜制水盆走出来，盆中的热水染了血，满满的红。
屏风后，是一架月牙床，帷幔紧闭，床旁边的地上撒落了许多带着血的云锦布料。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腕从床帷后伸出来，白胡子太医坐在床头，手上两指诊那只手腕上，眉头紧锁。
帷幔后面，一个纤细的身影趴在床上，身上的衣裳剪去大半，露出凝脂如玉的后背，以及那还带着箭，触目惊心的伤口。
苏浅坐在床畔，看着两个女侍医给静笙检查伤口，当她们的手指触碰到羽箭周围的伤口，苏浅明显感觉到床上的人打了个颤。
“禀殿下，”女侍医检查完伤口，对苏浅回禀道，“箭深大致两寸，万幸没有伤到骨头和要害。”
床帷后的老太医也回禀了脉相，没有中毒的迹象。
“那现在要怎么办？拔箭吗？”苏浅问道。
两个女侍医对视了一下，一个先开了口，“殿下，良娣身上中的……很可能是三棱箭。”
“三棱箭？！”
苏浅看过器谱，知道这种箭的箭头呈三棱状，杀伤力很强，制造工艺复杂，造价很高。
最重要的是，它是带着倒刺和血槽的！
带着倒刺，那箭矢就很难从伤口拔出来。而血槽，则是拔出箭以后，血很难止住。
苏浅思量了一下，冲床帷外面唤道。“暮月。”
“是！暮月在。”一直守在外边的暮月连忙应道。
苏浅从腰上的荷包里拿出一枚金制的令符，递出床帷，“中宫殿的药房有一味止血的圣药，你拿着本宫的金令，去皇后殿下那里拿，速去速回！”
“是！”暮月双手接过金印，急急忙忙出去了。
苏浅擦拭去静笙头上的冷汗，静笙脸色很难看，却还是努力地对苏浅笑，安慰她，“阿浅不用担心，我不疼的。”
苏浅眼神沉沉，目光转向女侍医，开口问了一句，“良娣的伤，太医署准备如何处理？”
两个女侍医和床外的老太医都没有开口，这是个烫手的山芋，三棱箭不好处理，不管是倒刺还是血槽，没人敢保证能一切顺利。
沉默中，床外一直侯着的年轻疡医开了口，“三棱箭不能硬拔，臣会在伤口顺着箭矢的三道棱划三道口子，把箭矢挖出来。”
“挖出来？”苏浅皱眉，“那多疼啊？”
“臣会让药童准备麻沸散。”床外的疡医回道。“良娣不会感觉到疼痛的。”
麻沸散？
苏浅没有看到，静笙听到这个词时，眼中划过一丝异色。
药童端上了的麻沸散，静笙很配合的喝下，然后趴在床上。
疡医净了手，拿起在高度酒中浸泡过的刀刃，划开了羽箭旁边的皮肤，一个女侍医负责在旁边针灸止血。
一切看上去井然有序。
苏浅在旁边看着，很快却意识到了不对。静笙的头朝里面，她看不见她的表情，可是她发现静笙在微微颤抖，而那双抓着床褥的手，死死攥着，用力到指节发白，青筋暴起。
“等一下！”苏浅忙叫停。
疡医和女侍医停下了手，不解地看着苏浅。
“麻沸散没有起效。”
“不可能！”疡医连忙拿过喝过的药碗，闻了闻碗中的麻沸散，“不可能啊！麻沸散不可能没有起效！”
苏浅伸手，抚摸着静笙的头，轻轻柔柔的，像是安抚，“本宫知道你疼，不用强撑着。”
“我……不疼……真的不疼……”颤抖的声音，像是强压着哭腔。
“良娣！本宫不喜欢你骗我……”
这次苏浅的话中连“本宫”都变成了我。
静笙转过头来。只见她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血色了，下唇也被咬出一个血淋淋的牙印，“阿浅……真的不疼，我忍得住的……”
疡医看她的样子，也知道麻沸散根本没有起效，可是不对啊！这药没有问题，除非……
“良娣，”疡医看着静笙，很认真的问道，“您以前是不是用过大量的麻沸散？”
当身体使用过大量的麻沸散，就会出现抗性，药效会减弱。
可看静笙的样子，这麻沸散似乎对她……
根本完全无效！
第六十三章 本宫陪你一起疼
静笙点了点头，“是用过。”
“什么时候？为什么使用？”疡医焦急地问道。
“少时腿骨受伤，巫医曾断言我再也站不起来，后来过了两年，一个中原的神医路过北狄，母后请他我治腿……”说到这里，静笙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有些不想开口了。
“是……断骨重生吗？”疡医看她的样子，猜测道。
断骨重生，顾名思义，就是人跛脚甚至瘫了，医者会将长好的骨头打断再接起来，辅与特殊的膏药，让骨头重新长好。而据他所知，天下能做断骨重生的，不超过三个人。
“嗯，”静笙点点头，“确实是断骨重生。”
“可听良娣所言，您是两年之后才断骨重生，这个时候，您的骨头已经是定型长死了，若是断骨，绝不可能只断一次就能重新长好。”
“七次！”静笙抿了抿嘴，眼中还有着心有余悸的神色，“我断了七次骨，才重新站了起来。”
“断骨之时，那位神医应该是给你用了很多的麻沸散吧。”
断骨之痛，大人都忍受不住，更何况是个孩子。
“嗯，”静笙点点头。“神医每次断骨，都会给我服用麻沸散。第一次断骨时，并没有任何感觉，第二次、第三次也还好，从第四次开始，身体有微微的感觉，但不是很疼，可以忍受。可后面越来越疼，到第七次时，服药和没服药，几乎是没有任何区别了。”
疡医听着静笙的讲述，脸色沉了下来。苏浅看疡医的脸色，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测。
“按良娣所言，这麻沸散……对良娣已是无用之物。”短时间里服用了太多次麻沸散，身体早已习惯并记住了药性，根本就起不了什么效果了。
“那现在要怎么办？”苏浅直言问道。
疡医看着伤口，开口说了两个字，“生挖。”
不用麻沸散，将箭矢生生挖出来！
旁边的女侍医先倒吸了一口凉气，那箭入血肉两寸，箭矢上还带着倒钩和血槽，不用麻沸散生生地挖，平常人哪受得住！
苏浅也想到了这些，她看着静笙，沉默了。
小室中顿时陷入一种压抑的寂静中，大家眼观鼻鼻观心，都在等着太子妃的下令。
生挖啊！也不知这千娇百宠的北狄小公主受不受得住。
苏浅伸手抚上静笙脸，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道，“良娣，你是好孩子……本宫陪着你，好不好？”
静笙很乖很听话地点点头，眼中全然是对苏浅的信任。“好！挖吧！”
苏浅转头看向疡医，太子妃脸上没了往日的笑，“你叫什么名字？”
“臣秦郧西。”疡医报上自己的姓名。
“秦郧西，治好她，本宫保你一世荣华富贵。”苏浅许下承诺，郑重其事。
“是！臣遵殿下谕令！”秦郧西同样郑重地应承下来。
秦郧西重新拿起烈酒泡过刀刃，准备继续治疗，却听苏浅突然开口，“等一下。”
秦郧西原本以为太子妃是不愿看这血腥的画面，准备离开了，哪知她坐到了床上，让静笙趴在她怀里。
“阿浅……”静笙头靠在苏浅的肩上，闻到了苏浅身上淡淡的月合香。
“别怕，本宫会一直陪着你。”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摩挲，让人心安。
锋利的刀刃一次次划破血肉，静笙死死攥住苏浅的衣裳，疼得想咬唇，却听见苏浅在耳边轻哄道，“别咬自己，疼的话，本宫肩膀给你咬。”
“阿浅会疼……”静笙脸上全是冷汗，剧痛加上失血，意识已经有些不清了。
“本宫知道，本宫陪你一起疼……”
秦郧西划开了够大的伤口后，抓着羽箭往外拔，箭矢上的倒钩勾扯着血肉，实在太疼了，静笙出自本能的咬住嘴边的物体，疼痛让她下了狠劲，几乎是落口就见了血。被咬住的苏浅顿了一下，脸上有疼痛的神色，但还是放松身体，任由静笙咬着自己的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