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浅摇了摇头，“那并不是莫将军的孩子。”
“什么？”
“这是个秘密，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那孩子是莫将军同袍的遗腹子，他的同袍，为了救他牺牲，听说尸体都被马践踏成泥，连尸骸都找不到。那女子孤身一人，还怀着孩子。在我们中原，女子婚前失贞是重罪，更别说珠胎暗结。莫骁南为了报答同袍的救命之恩，要给那个女人和孩子一个名分，照顾她们一辈子。”
“那就非得娶她吗？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静笙实在不能理解。
“当初皇姐也是这么问他的。”
苏浅想起那一天，君曦拉着莫骁南的衣摆，红了眼眶，“我们给她备下丰厚的嫁妆，给她找个好人家，骁南……你别娶她好不好？”
那时，莫骁南甩开了那双颤抖的手，他让君曦善良一点，怜悯一下这个失去父兄失去丈夫的可怜女人。
那么！谁又来怜悯一下君曦呢？
“长乐公主就这么接受了？”这不像君曦的性子啊！
“皇姐哭过，也闹过。可那女子是忠烈之后，不能寒了军士的心！最后父皇下了圣旨，封了那个女人为贞静夫人。”苏浅轻笑一声，笑中满是冷冷的讽刺。“父皇要名声，太子要军心，莫骁南要报恩，他们就这样强按着皇姐接受了那个女人和孩子。”
拓跋静笙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君曦的父亲、弟弟、爱人都逼着她去接受一个女人，却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
“后来呢？”
第四十三章 此恨，无解
“后来啊……”苏浅望向窗外，像是看到了过去的那一幕幕，君曦喝醉时曾跟她说过那样一句话。
她的少年死了！独自死在了西境。回来的，已经不是她的莫骁南了。是另一个人的丈夫……
“马氏风风光光嫁进了将军府，成了莫骁南的平妻，几个月之后，她生了一个女儿。莫骁南甚至还将这个女儿过继到了皇姐名下。”
“为什么？”
“平妻说是妻，可终究不被礼法所承认，她的孩子本质上还是庶女，过继到皇姐名下，就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女。”
“莫将军未免欺人太甚了吧？“静笙气愤不已，这不是占了君曦女儿的位置吗？“长乐公主……在莫府的日子，是不是不好过？”
“也说不上不好吧！皇姐认命了，而莫骁南也是真的喜欢皇姐。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个孩子。”
“那孩子呢？”拓跋静笙从未在君曦身边看到任何孩子啊。
“两年前，莫骁南奉命镇守西境，皇姐随军。那段日子大概是皇姐自马氏入府后最幸福的时光吧，远离将军府，远离京都，也远离了那位贞静夫人。只有他们一家三口！可是……”
“可是什么？”拓跋静笙看苏浅欲言又止，忍不住着急，“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那位贞敬夫人带着她的女儿去西境探亲时，战争来得触不及防。莫骁南当时被困边地一个小城中，皇姐只身去了邻城，向当时驻守的太子殿下求援。”苏浅说道，“你能想象吗？从小娇生惯养的皇姐，就带着两个侍从骑马跑了一天一夜，水米未进。到岭城后又马不停蹄地跟着太子回去救莫骁南。”
君曦那脾气做派，一看就是自小千娇百宠出来的，静笙很难想象，那么娇气的君曦吃得了那个苦。
“皇姐去岭城之前，将孩子和将军府家眷们藏在鹿城郊外的一个宅子里。蛮族败了之后，掉头奇袭鹿城。那场仗打得激烈。莫骁南去救他们时出了变数。”
“什么变数？”
苏浅手中的茶杯握得死紧，像是在克制着什么，“莫骁南的那位贞敬夫人见势不好，丢下了皇姐的孩子，带着她的女儿独自跑了。怎料她们反倒惹来了追兵，被蛮族追杀。莫骁南为了救他们，错开了宅子，等他回去时，宅子里早被屠戮，甚至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静笙心中一紧，“那长乐公主的孩子呢？”
苏浅没有说话，只是沉重地摇了摇头。
静笙知道，孩子是遭遇到了不测。
“那个孩子……斯年，他才五岁啊……”苏浅想起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本宫还抱过他，听过他软软糯糯的唤本宫舅母。”
“长乐公主……一定很难过吧？”
“她……因为之前过度劳累，加上丧子之痛，当时便小产了。”
“小产？”拓跋静笙倒吸一口凉气。
“皇姐差一点就疯了，”苏浅点点头，“她在鹿城，失了两个孩子，拖着小产后的身子，在被烧毁的宅子里找孩子的尸骸，跪在地上，徒手一点一点去挖那些残垣断壁，十个手指头指甲崩裂，血肉模糊，可她就是不停地挖，像疯了一样。”
静笙没说话，她仿佛看见一个身子单薄的女人在被烧毁的残垣断壁间，一边喊着孩子的名字，一边挖着尸骸。
“本就是小产的身体，怎经得起这样的折腾，皇姐病了，病得很重，差一点就没挺过来。后来虽说好了，却彻底伤了身子，大夫说她再也不可能受孕了。”
“那个马氏呢？她间接害死了长乐公主的孩子，就没有受到惩罚吗？”
苏浅摇了摇头。“莫将军护着她。”
静笙气得牙痒，“这对狗男女！长乐公主就这么算了？”
“皇姐捅了莫骁南好几刀，差点要了莫骁南的命。”苏浅放下了手中的袖炉，深深叹了一口气，“再后来，皇姐独自回了京城。自此后性情大变，她开牙建府，她收了一后院的面首美人，她开始和那些风流名士们打得火热。她开始离经叛道。或许是觉得亏欠了皇姐，父皇对她的这些事，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怪她！”静笙的声音满是难过，“长乐公主没有错，是莫骁南的错，是太子的错，是皇帝的……”
纤纤玉指按住静笙的唇，也按住了她接下来要说的的那些大不敬的话。
静笙的耳尖又红了。
“那……那长乐公主那么不待见我，是因为我是太子出征后带回来的？让她想到了马氏？”
“不是，”苏浅否认，“皇姐只是心疼本宫而已。”
“那……我以后不讨厌她了。”
第四十四章 去接羽弗女
火焰肆虐过的房屋，到处都是烧焦的残垣断壁。木质的横梁烧的面目全非，甚至还冒着热气未散。
“皇姐……节哀……”太子声音沙哑，眼中难掩沉痛。
颤抖的手揭开了苍白的布帛。
布帛之下，小小的尸骸卷缩，已经被烧得漆黑，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
剑尖擦过地砖，发出刺耳的声音。
单薄病弱的身子，拖着沉重的剑，一步步走在寝室中。
侍女们尖叫，侍从们焦急，却没一人敢上前。
他们都在说：“长乐公主疯了！”
“公主姐姐，你冷静一点……”看着持剑的人一步步逼近，一个娇弱的女子哭得梨花带雨，抱着一个小女孩一步步后退，直到被逼至墙角退无可退。
“我的斯年死了，你凭什么还活着？”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仿佛是从地狱传来的。
“他是蛮子杀的，跟我没有关系。”这个时候了，女人还在我自己狡辩。
锋利的剑挥下，却没有伤到女人。金属碰撞声起，她的剑被挑开。
她愣愣看着面前的人。
她的丈夫，站在另一个女人面前，护着那个女人，那个害死他们孩子的凶手！
“阿曦，对不起……”
“阿曦，你不能杀她……”
“阿曦，我答应过夏兄，要护她们母女一辈子……”
“阿曦，你饶她一次好不好……”
她看着他的嘴张张合合，让她放过害死她孩子的人。
那一刻，君曦真的疯了！
腰间的匕首出鞘，捅进了他的身体。在他惊讶的神情中，又是一刀……
……
君曦从梦魇中惊醒过来，失神地看了看自己的手。
十指纤纤，白皙而干净。
并没有梦中被血染上的那种恶心感觉。
“殿下，”耳边传来门扉轻叩的声音，是她的侍女在说话，“有贵客至。”
“贵客？”君曦坐起身，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这一大早的，来哪门子的贵客？不见！”
“是……太子妃殿下。”门外，侍女小心翼翼地回道。
她家殿下有起床气，要不是对方身份太过贵重，她也不敢前来打扰殿下。
寝室的门打开，侍女看到她家殿下只穿着寝衣站在门口，“苏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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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曦到会客厅时，苏浅正坐在茶案后，优雅从容地品着茶，而她身旁坐着的静笙，端着茶盏，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在看什么？”苏浅放下茶盏，温柔地看着身旁的人。
“尉良媛说，长乐公主府里到处都是美少年，你说……”静笙快把脸都埋到茶盏里了，“咱们要怎么应付他们？”
苏浅好笑，“皇姐的门客养在后院，你不用应付他们。”
尉良媛她们到底给小家伙灌输什么奇怪的念头？
“应付？”人未至声先到，君曦风风火火的声音传进会客厅，“你想应付什么？本宫这里又不是南风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