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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水流年里 (斯源)


  在白泽芝看不到的时候,其澜收起了笑容。他已答应了其冽,这便是最后一次来看他。这宅子曾是当初莫桑在樊厦京都的一处消息集散地,很是偏僻,避开耳目最是不错。其澜担心白泽芝被禁在这一处,会憋闷得很。曾经叱咤战场的人,如何能受得了如此囚禁。过来看到他耍刀耍得很自得,心里才稍下安心。
  白泽芝看着他离开,没多大在意,拿着大刀在练武房耍了好久。直到掌灯时分,白泽芝才拿了其澜送的盒子,悠悠走到自己房里。
  “你怎么又来了?”白泽芝看着房里多出来的人。这地很是偏远,他这来回要用多少时间?
  “嗯。”其冽被他第一句话就噎了,不放心他便大老远跑过来看他,等到的竟是这样的话。
  白泽芝没再说话,径直拿着盒子走进里屋,打算去沐浴。
  其冽跟了过去,看着他放下盒子,便道:“他送你什么?”这么远还巴巴送来,怎么不让他都不肯。其冽心里微微不爽。
  “酒。”白泽芝直去里面沐浴,没去管他什么想法。
  其冽唤了人摆膳,伸手打开了那盒子,打算拿瓶出来尝尝,替他喝掉一点。
  白泽芝沐浴出来的时候,便是看到其冽站在放酒的盒子边,手里拿了白色的衣袍。白泽芝径直到桌边,自己拿着碗吃起饭来。
  “这衣衫怎么回事?”其冽拿着衣服看向白泽芝。
  “什么衣衫?”白泽芝看他。
  “盒子下面放的一件衣衫。”其冽不开心。
  “我怎么知道。”白泽芝无奈道。
  其冽看他表情不做假,心情才稍微好一些些,将衣衫扔在一边案几上,准备过来吃饭。
  白泽芝无意间眼睛一瞥,只见那散开的烟白色衣衫对襟上用银丝线绣着轻见千鸟,下摆上点了零落的殷红寒梅。白泽芝咽下饭食,将碗放在桌上,走过去捧了那件衣衫看。他还能想起芙蕖劝他买下这衣服时的情形。彼时,父母俱在,妹妹还能撒娇。此时,芙蕖在哪里呢?能不能等到自己逃出去找她?
  其冽看到了他的失神,他的恍惚,眉头一皱。这衣服又有什么故什么情!在他不经意间,其澜参合了多少?
  “这里面又有什么故事?”其冽抓住白泽芝的手臂,“除了双嬉舞,你们到底还有什么事!”
  白泽芝拧眉,他怎么双嬉舞都知道。
  “干你什么事?”白泽芝淡淡道。
  “我便是不许你与别人这般!你只是我的!”其冽气极,扯了那件衣衫,三两下便将衣衫撕成碎片。
  “我永远不会是你的。”白泽芝的神情淡淡,一如当初说他们是死敌般。
  “你会是我的。”其冽握了拳头,死死地压制着自己。
  白泽芝表情没有一丝改变。
  “你忘了,”其冽想起什么似的,嘴角呈现一抹笑,“你还有个妹妹……”
  白泽芝如雷击中般呆立。
  其冽深深地看着他,随后转身大步离开。
  

  ☆、第73章

  夜里,大雪簌簌地落了一夜,覆盖了大山与湖泊,掩罩了皇城与乡村。
  白泽芝听了一夜的雪声,天微微发亮,他便起身了。
  “公子,”奴仆上前来道,“可要用早膳?药已煎好,待早膳后便可以喝。”
  白泽芝看了他一眼。微微躬身,表示了对命令的顺从;而直视的眼神,显示了对白泽芝的不屑。白泽芝并没有说话,只转身朝外出去。暗卫很快紧跟了出去。
  宅外绕过遮掩的小树林,便是一汪小湖,池边奇石错落有致,应是随着这宅子一起精心修整过的。白泽芝站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遥望着前方。远处是被大雪覆盖的山岭,寂静、巍然。隔着那山的便是层层叠叠,一道又一道的树林。
  目前身边跟着四个暗卫,以现在的身体与他们打,没法逃出这山。白泽芝在心里评断着暗卫的武力,转而又垂下眼睑。白泽芝看了一阵,便回宅。
  白泽芝才走进主屋,奴仆便摆上了最后一道糕点。看来,一进门,这些奴仆便立马准备上了。白泽芝垂下眉目,坐到桌边,缓缓地进食。要将体力练上去,不进食是撑不住的。白泽芝用完膳,又喝了药之后,便慢慢踱步去练武房。
  白泽芝盘腿坐在练功毯上,调息静默。半个时辰之后,才起身,拿起一把大刀操练起来。到巳时末,一个暗卫离开,是轮班去休息换另外一个暗卫过来的。白泽芝数了十息,俯身捂住以前的伤口处,逼出细细汗珠,点出苍白面色,作疼痛状。
  两位暗卫立马落到白泽芝面前,查看了一番,其中一位立马飞身出去找大夫。
  就是这时候了!白泽芝悄悄点了恢复的穴位,脚步一错,抡起大刀砍他个措手不及。暗卫暗道上当,出手相挡,却留了余地并未下死手。主上派他们过来保护这白公子,不容出半点错,自然是不能伤到他的。白泽芝并不恋战,打了几下狠手,立马翻出窗,借假石、廊檐飞身出宅。
  白泽芝的速度很快,在白雪上翩然而过。他不能在宅里多逗留时间,另外几个暗卫要回过头来,他一个人是没法抵挡这么多暗卫的。
  身后的那个暗卫紧紧相跟,时不时出手一击,激起白雪轻扬。白泽芝微眯了眼睛,微让了一招,淡淡地看着暗卫的剑直至胸口。暗卫没想到白泽芝没有接这一招,看样子是要生生受这一剑,便急急地收力,心已凝滞。千钧一发之际,白泽芝微微一笑,如玉尘纷飞于艳阳中。他微一侧身,又使刀利落地撩向暗卫颈脖。一道血红扬至半空,又落到皑皑雪花之上。
  白泽芝没有停顿,飞身在白雪覆盖的林中。树林里很安静,只听得到白雪落地的簌簌声,偶有一只鸟雀扑棱着翅膀飞过。白泽芝遥望着远处的大山,算着还有多久能到。
  没多久,白泽芝便皱了眉,他们追上来了。四周除了压着厚雪的树,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地方。除了加紧脚步,没有其他的选择。
  暗卫紧紧跟上,一左一右一后向白泽芝袭来。白泽芝将刀花耍得密不透风,让三个暗卫无从下手,一面又慢慢地退后。他知道,他的体力有限,但只有这样,才能避免被这武艺高强的暗卫围攻。只要有一丝机会,他都不愿放弃。大山远在天边,又近在眼前,白泽芝咬了咬牙一步一步向大山靠近。晶莹的雪花飞扬,弥漫在白泽芝周围,却是越来越稀。暗卫们的刀剑被抵回来无数次之后,终于找到机会击破白泽芝的剑花。
  白泽芝被压制在雪地里,紧揪了眉头遥看着大山。
  再回到这宅里,白泽芝便没有了自由。暗卫们用结实的绳子将白泽芝捆绑在屋里,等候主上的发落。
  夜里,其冽气冲冲地进屋。他解开了白泽芝的绳索,细细检查了他身上,确定只有勒红的印子没有受一点点伤之后才放心。
  “你说不住礼贤宫,不当乱臣,我依你。你说不住后宫,不当佞宠,我也依你。现这般清静之地,为何还要逃走?”其冽头疼。
  “于苍鹰,再舒适的笼子,都只能是笼子。”白泽芝淡淡道。
  礼贤宫是牢笼,后宫也是牢笼,这里虽清静,也是困住他的牢笼。其冽皱着眉思索。
  “你便不能好好在我身边吗?”其冽捏了捏眉心,“我对你不够好吗?”
  “那也不是我要的。”白泽芝偏过脸,“你我只能是仇人。”
  “便……”其冽停顿了半晌,道,“便是……我错了,也不行吗?”
  “是。”白泽芝垂眉。他还记得父亲死在自己面前的情形,日夜不能寐。他还记得国破之时的痛,他和父亲守护的国家,守护的子民,一朝之间变了。若说国破是因弱肉强食,怪不得其冽的话,那唯有杀父之仇才是最重的。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白泽芝闭上眼。
  其冽静坐了许久,最后道:“便是如此,我也不会放你的。”
  白泽芝黯然道:“俘虏哪有轻易被放离的。”
  “你知道的,”其冽苦笑,“我从未拿你当俘虏。”
  白泽芝明白,他这个俘虏的待遇确实与其他不同,那也是他的身份特殊。他身为樊厦将军,也许其冽一直抱着收用的心思。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父亲是樊厦大将军都被杀了,其冽也不是非要收用一个败国将领的。那一晚的一吻,白泽芝的念头里只一闪而过,潜意识地忽略掉了。
  “我喜欢你。”其冽幽蓝的眼睛看着白泽芝,明白地告诉他,“我以为我表现得够明了了。”
  白泽芝一怔,头偏了过去。他一直不想面对这个,他不想背上俘虏的名头之后,又背负上佞宠的名头。即使他曾在午夜梦回之时,对兵戎相对之时的匆匆一面暗生欢喜过。喜欢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他可以默默在心底里喜欢,却不能光明正大地接受这一份感情。
  “你是我杀父仇人!”白泽芝冷淡地直视向其冽。
  “所以,”其冽苦涩道,“一着错了,便再无法悔改了吗?”
  “是,”白泽芝闭上眼,“你无法再还我父亲,与母亲。”
  其冽刚想辩驳,他母亲不是他杀的。话到嘴边,也是咽了下去。因他灭樊厦,白夫人才自焚的。虽不是他杀的,却也是因他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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