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他都想得简单。他也不知道更多的情况。
年莫他妈叫年曼如,大学时未婚生子最后闹到退学,过了几年又跟别的男人私奔,临走前把年老太太手里的钱全都骗光了,这些事闹得邻里皆知。年莫从小在外面被人指指点点,回了家又要看外婆的脸色,一直盼望的,就是有个人能好好听他说话,然后安慰安慰他。
对年莫来说,柳鹏池那点随手施舍的好意,已经足够难得。
“我可能就是那时候,对你有了好感。加上后来……虽然现在知道只是因为我长得像别人,但你经常陪着我,我就喜欢上你了。”年莫坐起身把浴袍穿好,“我本来想,不是最特别的那个也没关系。我本来一直这么想的。”
柳鹏池听他说着,意识到接下来的话,不是他想听到的。于是就鬼使神差地伸手抱住了年莫。他抱得很紧,能感到怀里的人全身都在颤抖。
他知道年莫喜欢被人抱着,睡觉的时候,也爱像只猫一样粘过来。
但这次年莫却推开了他:“你不知道吧?那个拥抱,是我记事起第一次跟人发生这么亲密的接触,”他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我可能从小缺爱,长大了就特别渴望这些。”
“可是,我现在想明白了。有些东西,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强求不来。”
柳鹏池失神地看着年莫,他原以为这段感情应该是他来主宰。
“是我先说的喜欢你,这次也还是让我先来好了,”年莫抬起头直视着柳鹏池,神情平静地说,“我们分手吧。”
☆、第 9 章
柳鹏池一宿难眠。
他睁着眼看窗外从夜色过渡到晨光,都没想明白怎么就这样了。
这可是年莫,当初红着脸告白的人是他,卑微地问那你有没有一点喜欢我的是他,竭尽全力来讨好自己的是他,结果没想到,干脆利落说分手的也是他。
听到分手二字时,柳鹏池的表情称得上精彩纷呈,他沉默了半晌,最后也只能说:“你再好好想想。”
年莫没再说什么,拿了睡衣主动去客房睡了。偌大的一张床上,只躺了柳鹏池一个人。
转眼到了早上八点半,年莫推开了房门。
他以为柳鹏池睡着了,就轻声地进了卧室的卫生间洗漱。柳鹏池眯着眼,看他从卫生间里出来,又出了房间,隔了一会儿,拖了个行李箱进来。
柳鹏池蹭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把年莫吓了一跳。
“醒了?早上好。”年莫跟往常一样同他道早安。
柳鹏池头痛得厉害,年莫拿进来的行李箱,是他当年搬进来时带的那个,这会儿已经打开了,里面有一半位置放了些书。他认出那些封面是年莫在自学的课程。自从日子安稳之后,他就去报了自考,柳鹏池也没怎么管,偶尔会听他说已经考过了几门。现在这些书被放在箱子里,看起来是先去书房整理了一遍。
年莫见他不搭话,也没在意,从衣柜里挑出自己买的衣服往箱子里放,至于柳鹏池送的那些,他一件也不打算带走。
“……你真要走?”柳鹏池总算开了口,艰涩地问道。
年莫埋头整理行李的空间,他就这一个箱子,有点放不下:“昨天不是说好了吗?”
柳鹏池连道:“不是叫你再想想?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咱们好好谈一谈,别动不动就提分手啊。”
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的人,蹙眉看了他一眼:“柳哥,我是认真的。”
柳鹏池见他不为所动,索性从床上下来,一把将箱子盖上:“你别闹了。”
他手搭在年莫肩上,不料下一秒就被甩开了。年莫突然站起来,握紧了拳头冲他吼道:“我不是在闹!我爱你我错了不行吗?!我比不过人家我就滚远点不行吗?!”
霎时爆发的气势把柳鹏池给震住了,他没见过年莫这么怒气冲冲的样子。
年莫是没怎么发过脾气的人,一口气吼完后,自己倒被气得直喘:“我,我就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去盼什么,这么多年我想要的……从来都盼不到。以前是我不自量力,那现在我认了啊,我认了不行吗?”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句几乎听不到。说完后,也没再去拿剩下的衣服,拉上箱子就走了。
柳鹏池呆站在原地,没有去追。他一时想不出,追上了,还能说什么。
时间还早,房屋中介都没开门。年莫拖着箱子走了一段,最后还是上了公交车,决定先去KOKI放行李。
一大早KOKI也没开始营业,年莫拿钥匙开了门,把行李箱扔在一边,搬了把椅子坐下来发呆。他几乎从来没像今天那么吼过人,直到现在气都还没顺过来,心脏跳个不停,呼吸之间胸口都闷得发痛。
就这么分了。
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的人,不止柳鹏池一个,年莫自己也没想到。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放弃了一段感情,而且是在它看起来似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情况下。
要是换了以往,年莫或许就会自欺欺人下去。可是柯明远的那番话,终究对他还是造成了影响。
“一味迎合别人不是好事,到了最后恐怕会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遇到柳鹏池之前,他虽然什么都没有,但至少每天都在往前走。不像后来那样,被困在原地,不停地打转。希望,失望,希望,又失望。
柳鹏池对他好一点,他能为此乐上半天,柳鹏池一想柯明远,他又会郁闷好几天。就算这次没有放弃,以后恐怕还是会每天担惊受怕,就像偷拿了不属于自己的宝物的人,总是害怕哪一天,一觉醒来,就两手空空。
长痛不如短痛。
年莫在椅子上坐了一阵,开始琢磨之后要怎么办。
柳鹏池没给他什么,手里的钱都是自己以前上班和打工攒下来的,平时买菜或是交物业费用,他都是顺手就付了。柳鹏池对这些没什么概念,经常忘了给,他也不会去要。偶尔逢年过节,还会给柳鹏池买点礼物,那些倒花掉不少。零零散散的收支算下来,境况虽然不像从前那么拮据,但也不能任意挥霍。
这么一来,他预算有限,房子自然就会难找。一直住旅馆,总归吃不消。
他想了一想,最终拿出手机给秋秋打了个电话。只说房东要卖房子临时解约,问能不能在KOKI借住几天,并保证会尽快找到新住处,秋秋自然爽快地答应了。
等打完电话,年莫把行李搬上了二楼。二楼有个小储物间,里面有张淘汰下来的沙发能睡觉,卫生间也有热水,虽然麻烦了点,洗澡倒也能凑合。
收拾妥当之后,年莫去洗了把脸。他昨晚其实也没睡好,镜子里看起来满脸疲倦。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年莫弯下腰把额头抵在水池边,小声地说:“没事的,很快就会好了。”
等到了早上九点多,秋秋提前来了店里。她是个热心肠的人,一进门就风风火火赶到楼上,再三问年莫要不要帮忙,都被他推辞了。能借住在店里已经够了,他不想再给人添麻烦。
这天正好不该年莫当值,等秋秋来了,年莫就出门打算去买床被子。
前往车站的路上,他路过了一处张贴栏。学校附近的张贴栏,总是贴满了各种广告单,他停下脚步,在一堆培训和二手买卖里搜寻出租房屋的信息。
还真就让他给找到一个。底下裁成数份的联系电话还没被人撕过,看起来是新贴的。房子就在这附近,价钱看着也合适,他连忙打了个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是个男生,说自己已经大四,马上就要实习住校不方便,就在外面租了套房子,现在差个室友来分担房租。年莫也介绍了下自己的情况,他有点担心自己不是学生,又没有固定工作,有人会介意这些。
对方倒是豪爽:“没事,你只要不经常带人回来,按时交租就行了。反正咱们先碰个头吧。”
约好之后,年莫按照地址找到了门牌号,房子是一所学校的教工宿舍,看起来有点年头了。按下门铃后,开门的是个虎背熊腰的年轻人。
“我叫万东,朋友都叫我东子。”万东说话带北方口音,笑起来一脸憨厚老实。
房子是套简装修的两室户,年莫站在出租的次卧,看到窗边正对着楼下的花园,一片清新的绿色看得人心情舒畅。他刚离家时,连郊外的民居都住过,对住处也不挑剔,见这里打扫得还算干净,必要的家电都有,当即流露出想搬进来的意思。
两个人都不是斤斤计较的人,万东看年莫也顺眼,就通过电话跟房东说了一声。事情很快就谈妥了。
“你什么时候搬进来啊?”签完合同,万东问道。
“待会儿,”年莫回答,“行李都在店里,等下就拿过来。”
见他不解,年莫只好把对秋秋的说辞又用了一遍。万东听完爽朗地一笑:“那你运气好啊,这房子简直就专门给你准备的。”
年莫也跟着乐呵:“可不是吗?我也觉得。”
“那这也叫缘分了。这样吧,就当是庆祝你入伙,中午我请你吃顿好的。”万东豪迈地大手一挥,不给年莫推辞的机会,拿起茶几上的外卖单说,“来,喜欢吃什么,自己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