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木曾经也觉得这个世界残忍,但是现在他只觉得这个世界虽然艰难,但是充满希望,他第一次明确地知道自己活着的目标是什么,未来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带着这种喜悦,他认真地过每一天,小心地试探着大丁,在大丁不在的时候悄悄跟杨一鸣接个吻,或者靠在他怀里静静地待一会儿,虽然很短暂,但是他觉得那是莫大的幸福。
丁子木要的从来都不多:活着,在有杨一鸣的世界里活着。仅此而已。
这天,他坐在杨一鸣的副驾驶座上,摸摸自己的心口说:“今天大丁来了。”
“哦?”杨一鸣看着前方的路,微微侧侧头说,“我看你挺高兴的。”
“嗯。”丁子木点点头,“他今天跟我吵了一架。”
“吵一架还这么高兴?”杨一鸣笑着说,“丁子木同学,你这种行为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已经爱上他了。”
“可惜他不爱我。”丁子木故作惋惜地叹口气,“他爱你。”
杨一鸣不由自主地踩一下刹车,车子晃悠了一下,他说:“啊,那个啊……”
丁子木仔细地感受了一下,他确定大丁此时并不在。于是他说“杨老师,大丁喜欢您一点儿也不奇怪啊,我也很喜欢您。”
杨一鸣心满意足地腾出手来,用手背蹭蹭丁子木的脸颊:“大丁为什么要跟你吵架?”
“我正在做拿破仑,可他忽然出来说想要出去转转。我说出去可以,但是得先做完拿破仑啊,那边等着上架呢,于是大丁就急了。”
“他想出去干嘛?”
“他没说,”丁子木想了想,“不过后来我俩吵架的时候他说他得有自己事情,我觉得他就是单纯地不想跟我在一起,但是他又没办法像以前那样把我挤出去,所以就是想出去。但其实我们即便走出去,也是在一起的啊。”
”他很害怕。”杨一鸣说,“他一定已经意识到,除非你自己离开,否则凭他自己的力量已经不能完全占据你了,现在的你比他更强。”
“因为我不想让他单独面对你。”
杨一鸣立刻觉得自己俨然已经成了罪恶之源。
丁子木接着说:“我觉得袁大哥快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了,他一直觉得我在自言自语,他今天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
“哼,他看你的眼神就没对过。”杨一鸣冷哼一声,接着说,“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就是自言自语,大丁和你从生理上讲是一个人,他是你的一个执念,也算你的一部分。”
“杨老师,我觉得……大丁可能比我更爱你。”
杨一鸣踩下刹车,把车子停到路边:“二木,你想干嘛?”
“嘛也不想干,”丁子木安抚地笑一笑,“杨老师你别这样,你这样容易给我一种错觉。”
“嗯?”
“我会觉得……觉得……你特别离不开我。”
杨一鸣倾过身子,在丁子木的唇上蹭一个吻:“你说对了,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喜欢的,不能放过。”
丁子木:“我不离开你。”、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杨一鸣说。
“大丁……让我紧张。”丁子木斟酌着说,“一开始我觉得这种紧张是因为他的存在本身,可是现在我意识到并不是。徐霖不会让我紧张,他只会让我担心和恐惧;郑哥也不会让我紧张,但是大丁会。他今天跟我吵架,我忽然就意识到这种紧张感因何而来了。”
杨一鸣疑惑地扬扬眉。
“您看,我下午跟他说,先等我做完拿破仑,最多再要四十分钟,但是他一刻也不能等,好像多等一分钟就再也没机会了一样。虽然我能理解他,但还是觉得特别紧张。”
“对。”杨一鸣点点头,“从他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就能感受到这种紧张,但是你要理解他,毕竟对于他而言,时间是不可预知的。”
丁子木点点头:“我懂,所以今天的拿破仑做的很难吃。”
杨一鸣:“你做的,再难吃也难吃不到哪儿去。”
丁子木得意的笑一笑,说:“大丁说过,他想跟我比一场,我一开始并不明白他要跟我比什么,现在我知道了。可是我不想跟他比,因为这不是谁输谁赢的问题,选择权其实不在我手里也不在他手里,选择权始终在你手里。”
“所以……”
“所以我想让他没有遗憾,没有不甘。”丁子木凑近杨一鸣,说,“杨老师,我这个人很轴,我认准的人或者事儿,撞破南墙也要去做。所以,你不要指望我会退缩,更不要幻想享受齐人之福。”
“齐人之福?”杨一鸣好笑地指着自己的鼻尖说,“丁子木同学,一个你我都搞不定,再来一个我会死得连渣都不剩。”
丁子木笑笑说:“那我们回家吧。”
杨一鸣发动车子,忽然问:“大丁还会给我做个起酥,你最近可什么都给我做。”
“我买了鲈鱼,明天想给阿姨熬点鱼片粥。”
“曲线救国,”杨一鸣说,“二木,你至少比大丁狡猾。”
***
丁子木当然知道大丁不会仅仅只是做个起酥而已,他自认为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等着大丁的到来,但是真的到那一天来临时他竟然毫无招架之力。
那是一个周末的下午,店里的顾客格外的多,货架之间狭窄的过道里挤满了人。两台收银机全都开着,就连丁子木都从操作间出来帮着煮咖啡调饮料,忙得有点儿气浮气躁,心里隐隐约约的有种按捺不住要跳起来吼两句的冲动。
偏偏今天的网络不太好,刷卡或者微信支付时总是接收不到信号,于是等着交钱的队伍越排越长,很快就在小店里绕了一圈。就在所有人都忙的头晕眼花的时候,长长的队尾发出一阵小声的抱怨,一开始谁也没有在意,这年头因为排队抱怨、吵架的事儿多了,一般周围人劝一劝,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毕竟大周末的,大家都急着回家,谁也不会为这点儿事儿耽搁。但是今天不同,那个男人的抱怨声越来越大,没多一会儿粗俗的脏话就飚了出来:“你他妈的能快点儿吗?怎么收个钱都那么慢!”。丁子木从咖啡机前转过身,心里一阵控制不住的烦躁,本来就忙得让人冒火,现在又有人在胡搅蛮缠,他按按胸口,觉得心跳得有点儿快,配合着嗡嗡嗡的议论声,一股无名怒火蹭蹭蹭地往上窜。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就,刚要张嘴去解释一句,就听到那人嚷道:“你丫店里的人死绝了是吗?再他妈出来一个收钱行不行?老子买个面包排了十分钟了!”
本来大家都排得有点儿烦躁,这人这么一嚷嚷,立刻引起来共鸣:“就是就是,今天怎么那么慢?”
“我就买一盒老婆饼,正好有十八块钱不用找,我把钱放这儿行不行?饼我先拿走了。”
“就是,我就一个牛角,五块五,我有零钱不用找。”
“我也是我也是……”
眼看着队伍里的人骚动起来,那个男人又火上浇油地说:“收钱那小姑娘,谁还能给你□□是怎么着?那张一百的你都捏了三遍了!”
小云的额头上一层汗,站了一下午脚都是软的,这会儿两个脚轮换着支撑着身体,早就委屈得不行,被这么一骂,眼圈都快红了。
丁子木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在蹦蹦蹦地跳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在他体内乱撞,“妈的傻逼!”他的心里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脏话,在他还来不及细琢磨这句话是怎么就突兀地浮现在脑海里,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去冲那个男人走了过去。
从咖啡机到队尾,几步就走到了,就在这几步的距离里,丁子木一直觉得自己眼前有一团薄薄地雾,他看什么东西都是带重影的。心里一边叫着“冷静冷静”,一边控制不住地攥紧了拳头。
“干嘛?”那个男人斜着眼看着站在面前的丁子木,嘴角勾出嘲讽的笑,“我说错了吗?连个钱都收不利落,开他妈什么店?”说着这话的时候,他故作不经意地一挥手,旁边一个放着法棍的小柜子应声倒地,三四条法棍摔了出来。小架子倒下来的时候,擦着丁子木的腿砸到地上。
丁子木在那一瞬间无比真切地体会到自己“分裂”了,他的心里正盘算着如何压着怒火,用什么的表情和语言去安抚这个找茬的男人,可是眼看着自己的拳头就已经砸了过去。
哗啦啦,在一片货架翻倒的声音中,那个男人踉跄了两步跌坐在地上。他错愕地抬起头。丁子木眼睁睁地看着大丁满脸阴鸷地俯下身子盯着那个人,目光阴冷中甚至带着几分凶狠,
“不行!”丁子木大急,不能在店里打,这是袁大哥苦心经验的店,不能就这么毁于一旦。店里的人很多,货架又大多是玻璃的,万一伤到人怎么办?那边还有两个五六岁的小朋友,队尾还有一个孕妇,门口站在一对老夫妻,白发苍苍……
但是,丁子木绝望地发现他想的这些都没用,因为他已经被某种不可控的力量束缚住了,他觉得自己又轻飘飘地悬在那里,迈不开步,伸不出手,甚至张不开嘴,除了大脑,一切都是不受控制的。
“大丁!”丁子木无声地大喊,“住手!”
“我操你妈!”地上那人爆出一声怒吼,他从地上站起来直奔大丁就扑了过去。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丁子木完全反应不及时,两个人已经打做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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