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木,你回来了?”一个苍老、颤巍巍的声音忽然出现。丁子木觉得那蜿蜒在自己脖颈上的东西立刻消失不见了,那个漆黑的门洞里立刻亮起了灯,刚刚的争吵声也不见了。
丁子木回过头去想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可身边空无一人。倒是那个苍老的声音说:“木木啊,快来吃年糕。”
丁子木扭过头来往门洞里望过去,那里面杂乱却并不脏脏,堆在墙根底下的蜂窝煤和大白菜透着一股子浓厚的市井生活气息。一只满院子乱跑的小狗,瞪着湿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仿佛是久候主人归家的宠物。
然而,就在在一片温暖的气息中,丁子木隐约看到在一个角落里,靠墙停着一辆破旧的28男式自行车,在墙壁和和自行车的夹角里似乎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只能透过车轮的轮辐看到一点影子。
那是谁?为什么要藏在自行车的后面?他为什么不去吃年糕?丁子木的脑子里猛然浮现出一个名字:徐霖
丁子木莫名地觉得恐惧,他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立刻就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话,那声音断断续续完全听不清楚。
“徐霖?”丁子木站在院子门口试探着问,“你说什么?”
“来……我……”
丁子木皱紧眉头,往院门口凑近了一步:“我听不清,你说什么?”
“……你……进……”
“进去是吗?是让我进院子里吗?”丁子木提高嗓门又喊了一句。
院子里,那个慈祥的声音说:“木木,你回来了吗?快来,快来吃年糕。”
香甜的气息更重了,那只瞪着湿漉漉眼睛的小狗冲他欢快地摇着尾巴,好像迎候久未归家的小主人。
丁子木控制不住地又往里迈了一步,他的右脚已经踏进了小院的门坎,院墙在他身上投下阴影,斜斜地把他切成两半,一半沐浴在阳光中,另一半浸在阴影中。
一步,只要再一步,我就可以找到那个人,我就可以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丁子木吸了口气,抬起了左脚。
“站住!”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急切而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
“谁?”丁子木把左脚放了下去,他确定自己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他想知道这是谁?
“回去!”那个声音里有些不耐烦的感觉,仿佛丁子木是个偌大的麻烦。
“为什么?”丁子木有点儿糊涂,他执拗地问,“你是谁?”
“木木,你怎么还不来?”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起来,“年糕凉了就不好吃了,快来。”
丁子木控制不住地探头往里看了一眼,那个蜷缩在自行车后面的孩子,似乎在簌簌发抖。
“我想跟他说句话……”丁子木指着那个孩子说。
“想死你就进去!”那个声音不耐烦地说,“赶紧回去,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为什么?”丁子木一下子慌了,明明那么温暖的一个大杂院,他一叠声地大声问道,“为什么不能去,为什么?”
那个人再也没有出声,好像言尽于此懒得再多说一句。空荡荡的院子门口只剩下丁子木一个人的声音一遍遍追问:“为什么?你是谁?”
就在一片混乱中,丁子木忽然听到一个很温柔的声音在叫他的名字,那声音距离他很远,他听不太清楚,但是感觉坚定又温暖。丁子木停下来,诧异地看看四周,当他再转过头来的时候,那个院子已经不见了,连同小院子那股原本挥之不去的炸年糕的香气都不见了。四周一片空茫,他立刻觉得自己被抛弃在了世界的尽头。
“杨老师!”丁子木下意识地喊出一个名字。
“嘘,我在呢在呢,”杨一鸣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就在他耳边,他觉得自己都能感受到杨一鸣温热的呼吸。
丁子木跌跌撞撞地朝着一个方向跑,他觉得在这片白雾的后面就应该是杨一鸣,只要再往前跑一步就能冲出去。
眼前一亮,白雾骤然消散,丁子木看到了杨一鸣焦急的脸。
“杨老师?”
“呼,你总算是醒了。”杨一鸣出了一口气,丁子木能醒来让他高兴,醒过来的是丁子木更让他高兴。
“我……”丁子木刚说了一个字就顿住了,因为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记忆在从他大脑里迅速退却,就好像退潮的海滩,刚刚还满满当当的影像迅速消融,快得让他反应不及,转瞬间就只剩下片影残声。
“丁子木?”杨一鸣试探着叫了一声,“你怎么了?”
“杨老师,”丁子木慢慢地说,“我刚刚……好像看到徐霖了?”
杨一鸣心里一紧,徐霖就好像一个危险警报器,他代表着丁子木所有的噩梦,是丁子木千方百计想要忘记的那一段历史。杨一鸣知道这样很残忍,但他是抓住丁子木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忘了。”丁子木有点儿沮丧,“我居然忘了,我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我看到他了,但是我忘记了他跟我说了什么了……杨老师,我……”
“没事没事,”杨一鸣安抚他,“记不住是正常的,他还不够信任你,等他慢慢信任你的时候自然就会跟你说话了。”
“可是,如果我每次都记不住怎么办?”丁子木焦急地说,“您说还有一个大丁,可是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我把他忘记了。”
杨一鸣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想起大丁说的“不想消失”,事实上这个人似乎从未存在,就连丁子木也不记得,对比徐霖,杨一鸣发现大丁其实根本就不想让别人记住他!他心甘情愿默默地躲在丁子木的身后,只是现在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出来让所有人都记住他。
为什么会这样?
丁子木:“我想认识他,我想问他很多事,那么多年我一直跟他生活在一起但却不认识,我觉得有点儿奇怪,我想问问他,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为什么他不愿意出现。”
杨一鸣仔细地看着丁子木的眼睛,他心里慢慢腾起一个巨大的疑问,这个疑问从一开始就有,只是接连出现太多事让他一时之间左支右绌无暇顾及。现在,丁子木的话又让那个巨大的疑问浮现了出来:
通常来说,当一个人知道他身体里住着另外一个人甚至几个人时,都会惊慌失措,各种应激的反应都有。丁子木为什么就能这么心平气和地接受这一切?相对来说,他的反应简直镇定得如同一个导演!
杨一鸣被这个念头打蒙了,他想起上午丁子木问他:“万一,我不是我呢?”
杨一鸣看着丁子木,他想:你是谁呢?
***
杨一鸣也知道自己的问题其实是没有答案的,就如同《禁闭岛》一样,这部电影不演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当然,也有可能演到最后一刻也没有人知道真相是什么,除了“丁子木”他自己。
但是,到底是哪个丁子木呢?
“丁子木,别想那么多了,有些事儿不是我们想就能想明白的。”杨一鸣说,“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要不要听?”
“什么?”
“弗里德曼教授给我回信了,他在美国主持一个心理研究工作室,专项就是did,在这个领域可以算得是上行家了。”
“我们要去美国吗?”
“不,你的情况不太适合出国,你需要在一个熟悉的环境里,这样能让你尽量放松。再说,美国那边的工作室现在也没有人手和时间来解决你的问题。”
丁子木摇摇头:“我不要。”
“什么?”杨一鸣愣了一下。
“我……不想让别人接手。”丁子木小声但是坚决地说。
“我说过会一直陪着你的,”杨一鸣伸手揉揉他的头发,“要不要看看弗里德曼教授的回信?他挺热情的。”
“我……看不懂。”丁子木小声说,“我看不懂英文。”
“我懂就行,”杨一鸣嘴上一秃噜,说道,“赶明儿我带你出国去旅游,我们不跟团,自助游,让你见识我一下英语水平。”
丁子木的眼睛迅速亮了起来:“真的?”
杨一鸣点点头,心里有点儿发苦。
“既然醒了,我们就去吃点儿东西。”杨一鸣伸手把丁子木从床上拽起来,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对面大楼里亮起星星灯火。
丁子木忽然说:“我想吃年糕。”
杨一鸣站住脚:“年糕?什么年糕?”
“那种油煎的年糕。”丁子木慢慢地说,“忽然很想吃。”
年糕本身就是南方的食品,云贵川一带喜欢吃油炸的年糕,杨一鸣开着车绕了三四家川菜馆子都只有糍粑没有年糕,丁子木有点儿不好意思:“杨老师,咱们就吃这个吧,别跑了。”
“没事儿,前边还有家卖湖南菜的,我估计应该会有。”
“不去了。”丁子木说,“我们就吃这家吧,糍粑也很好吃。”
杨一鸣:“问题是被你说的我都馋了,说实话我还真没吃过油炸年糕,也想尝尝,是甜的吧?福建的汤年糕我不爱吃。”
“甜的!”丁子木肯定地点点头,“外面一层酥酥的,里面很软糯,很香,还可以蘸着糖吃。”
“听着就好吃,走,今天一定要一饱口福。”杨一鸣自然而然地拽着丁子木抬脚就走。
相似小说推荐
-
喜欢 完结+番外 (_时九) 晋江2016-8-24完结大概从某个时候起,内心是期望有那么一个人出现,从此让人觉得对这个世界能有一些喜欢。《暗...
-
房东才是真绝色 (句号) 香网2016-08-28完结我想握着你的手,站在所有人面前,告诉这个世界——“我愿为你,逆流而行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