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木依旧垂着眼。
杨一鸣耐心地等着,时间一秒一秒走过去,每一秒都慢得让人厌倦和烦躁。终于,丁子木抬起头,看着杨一鸣说:“杨老师,我信。”
***
杨一鸣安抚好丁子木,盯着他喝牛奶,然后递给他一片白色的药片:“吃药。”
丁子木一言不发地接过来把药片丢进自己嘴里,就着牛奶咽下去。
“你倒真放心,万一是毒药呢?”杨一鸣把他按倒在床上,给他拉上被子,笑着说。
“毒药也挺好。”丁子木轻声说。
杨一鸣顿了顿,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脸颊:“你小子给我听好了,现在起你是我的病人。你脑子里只许想一件事,那就是‘我是杨老师的病人,我不能砸了杨老师的招牌,我必须好起来’,听到没有?”
“好。”丁子木听话地点头,“我不砸您的招牌。”
杨一鸣满意地站直身体:“家里没有安眠药,所以我只能你吃一片感冒药,里面的成分可以让你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们一起来商量一个计划。”
丁子木点点头,看着杨一鸣走出房间,房门慢慢合拢。
今天依然在下雨,天阴沉沉的,厚厚的窗帘拉上后屋子里很黑。丁子木侧过身,可以看到客厅明亮的灯光顺着门缝溜进来一些,这灯光让他安心,因为他能通过光线的晃动判断出杨一鸣刚刚从自己的房门前走过。
杨老师就在房间里,自己是安全的。丁子木这么想着,几乎是在一瞬间就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
***
杨一鸣去咨询室翻出了一堆书,丁子木的目前的症状符合很多种心理疾病,甚至有一些精神疾病在发病初期也具有这样的特征,他需要找出问题所在。昨天晚上,那本荣格的书给了他灵感,他觉得应该从人格或者性格角度衡量一下丁子木。于是杨一鸣从电脑里调出一份mmpi模型明尼苏达多项人格测验表,决定等丁子木醒了之后先把这个表填了,至少先判断的一下他的心理和情绪,然后再做epq量表……
他忙忙叨叨地折腾到快中午,摸摸早就饿扁了的肚子,推开客卧的门看了一眼,丁子木依然睡得很熟,似乎连身都没有翻过一个。
杨一鸣刚想关上门,忽然听到丁子木发成微弱的一声咳嗽,于是他又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伸手摸摸丁子木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糟糕!到底还是着凉了。杨一鸣头疼地想,家里似乎没有退烧药了。他轻手轻脚地又退了出去,抓起外套套在身上准备去楼下买退烧药,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
“小舅舅,妈妈爸爸下午加班不在家,你快来陪我玩,然后带我吃饭,我还要吃必胜客。”许筑鈞的兴奋的声音传来,杨一鸣觉得自己也许也该生一场大病才好。
☆、第十八章
杨一鸣只用了一秒钟就在“让姐姐知道自己在家里藏了个男人”和“不惜一切后果坚定拒绝”之间做出了选择,他说:“钧钧,让你妈妈接电话。”
“一鸣,”杨双明说,“我刚接到实验室电话,得跟你姐夫过去一趟,你帮我们看一下钧钧。”
“为什么不送幼儿园?”
“幼儿园最近手足口。”杨双明没有给杨一鸣拒绝的机会,说,“你几点下班?我先把孩子送你们单位去,你下了班带着她一起回你那儿,晚上我们再去接她。”
杨一鸣翻了个白眼想,我家里还有个感冒发烧的呢,他说:“我今天没上班,你直接送家来吧。”
挂上电话,他忙不迭地跑去买了退烧药,端着一杯水就去叫丁子木。丁子木烧得晕晕乎乎的,半梦半醒之间吃了药倒头接着睡。杨一鸣打电话叫了外卖,又点了一份牛肉粥放在冰箱里,等丁子木醒了让他吃,自己随便吃了点儿东西之后也爬上床补觉了。
两点多的时候,杨一鸣被门铃声吵醒,他睡眼惺忪地开了门。许筑钧欢天喜地地蹦进来,大嗓门嚷嚷着:“小舅舅,小舅舅,我要玩游戏。”
杨双明站在门口说:“你姐夫在下面等我呢,我们得赶紧走,你让钧钧多喝点儿水,玩游戏的时间不许太长。”
杨一鸣点头哈腰地送走姐上大人,然后看着全家的小公主说:“祖宗,你要玩什么?”
“打网球。”
杨一鸣唉声叹气地给许筑钧装游戏机,让她在客厅里对着电视屏幕打网球。
“钧钧,咱们晚饭在家吃必胜客好吗?”杨一鸣问,杨双明走的时候没有留钱,这可太不地道了,这丫头忒能吃,又得三百块钱扔进去。
“不,我要去必胜客吃。”许筑钧抡着游戏手柄满屋子乱跑,气喘吁吁地说。
“钧钧,”杨一鸣蹲到许筑钧跟前,挡住电视屏幕,板着脸跟她说:“舅舅家里有个病人,舅舅要照顾他,所以不能带你去店里,咱们叫外卖回来吃好吗?”
钧钧立刻站住脚:“谁在家里?”
“一个大哥哥,他发烧了。”
“他为什么要住你家?”许筑钧一下子抓住了问题的关键,犀利地直指事情的本质。
“因为……他病了啊,”杨一鸣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病了为什么不回他自己家?我们幼儿园里的小朋友病了都得回自己家,老师说会传染给别人的。”
“因为他家里也没有人照顾他啊,所以他先暂时住舅舅家。”
“那他病好了,你会让他回他自己家吗?”
杨一鸣心想,祖宗,你怎么那么多问题,你是蓝猫三千问吗?
“病好了……”杨一鸣含含糊糊地说,“病好了就让他回家啊。”
“他是不是住在我的房间里了?”
“对呀。”杨一鸣心想,蓝猫殿下,您能不能专心点儿打网球?
“可是,他为什么要住我的房间呢,他为什么不住舅舅的房间里?老师说,生病的人不能去别人家,会传染的。”
“反正钧钧也不住啊,”杨一鸣耐着性子说,“等他走了,舅舅给你把房间打扫干净,然后就不会传染给你了。”
“那他也不能住舅舅房间,要不然该传染给舅舅了。”
“对啊,舅舅也怕被传染啊。”
许筑钧想了想,终于觉得这个问题可以揭过去了,她说:“那好吧……你快让开,你挡着我打网球了。”
杨一鸣忍下一口气,站了起来。
隔着一扇木门,丁子木抱着被子呆呆地坐在床上,他觉得特别冷。
***
杨一鸣算了算时间,端着热好的牛肉粥去推客卧的门,许筑钧立刻放下手里的游戏机手柄跑过去。
“你玩你的游戏机去,”杨一鸣拉住许筑钧,“你就别进去了,一会儿再给你传染了你妈妈能活活吃了我。”
“不会。”许筑钧用力挤开杨一鸣,“小舅舅你那么臭,我妈妈才不吃呢。”
杨一鸣气得直敲许筑钧的头。
房门被推开,里面黑乎乎的,窗帘被风吹得上下翻动,房间里流窜着混着水气的凉风,冷飕飕的。
“丁子木你疯了吧,干嘛开窗户!”杨一鸣顺手把碗扔在五斗橱上,几个大步就飞奔过去关窗户,“你发烧呢知不知道!”
丁子木裹着被子靠在床头,低声说:“我觉得……有点儿闷,想换换空气。”
“换空气也不是这么个换法啊,”杨一鸣走过去摸丁子木的额头,大概是退烧药起作用了,温度下来了,“你开窗开多久了?这屋里这么凉,万一病再加重了怎么办?”
丁子木没吭声,杨一鸣气呼呼地过去开灯。
许筑钧站在床尾,看着被骤然亮起的灯光晃了眼的丁子木:“哥哥,你病了吗?”
丁子木点点头。
“你是谁?”
丁子木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适,杨一鸣在一边说:“他是舅舅的学生啊。”
杨一鸣把粥递给丁子木,然后指指许筑钧:“还记得吗,游乐园的。”
丁子木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事儿我是记得,但是人……”
杨一鸣笑一笑示意没关系,然后对许筑钧说:“钧钧,还记得游乐园那个给舅舅仁丹的大哥哥吗?就是他。”
“啊,我记得了,”许筑钧拍着手说,“你是那个很帅很帅的大哥哥。”
丁子木腾的红了脸,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
“是挺帅的,”杨一鸣把粥碗递过去,调侃着说,“帅哥,赶紧把粥喝了好吃药。”说完,一推许筑钧:“钧钧,你出去玩你的游戏机,别跟这儿捣乱。”
许筑钧的好奇心得到了满足,跐溜一下子跑出去玩游戏机了,丁子木看着她跑出去的身影,嘴角抿了起来。
杨一鸣坐在床边,淡淡地说:“丁子木,学心理的人有一点最讨人嫌,你知道是什么吗?”
丁子木摇摇头。
“很多人都说,跟学心理的人接触聊天,容易被窥伺到内心,没有秘密。”
“是吗?”丁子木垂下眼睛不敢看杨一鸣。
“那是鬼扯!”杨一鸣不屑地挥挥手,“我们又没有读心术,我们对人心理的了解掌握在大量的交流和科学的测评的基础上,邪乎成an那样的,只存在于美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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