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太累了，这样说话，不用刻意提高声音，还能感受到楚燃的温度。
“楚燃，你知道吗，我以前气你骗我，恨你利用我，但是还有，我一直不愿意承认，我总觉得，你践踏了我的骄傲，我觉得我最不堪的一面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呈现在了你的面前，我讨厌那种感觉。”
温热的液体自眼眶中滑落，短短几秒，再滴落到楚燃的耳边，已是冰凉。
“楚燃，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这样躺着不说话，安安静静地陪着我也挺好的。偶尔，真的只是偶尔会这样想一下，我可不是不想听你说话。”
“楚燃，我好想你能醒过来，抱抱我，我好累啊。”
。……
沉寂的夜终究会过去，今晚的童浴沂没有留宿病房，而是返回了童家。
在童伯远被抓捕时，童家就被封了。当他第一次宣判后，童家短暂的解封，这一次，童浴沂花费重金，将房子重新拍了回来。车库里的车全清了，会所没有了，大大小小的房产地产悉数变卖，连童伯远给她们姐妹俩准备的嫁妆——西城的连排别墅区也统统卖掉了。
只有童家，她不能卖。
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是她父母的心血构筑的家，有她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城央花园虽然她还在住，但房子已经抵给了银行，现在童浴沂所拥有的只有童家老宅和摇摇欲坠的重石集团。
她其实，已经快破产了。
她是有些害怕明天的，然而明天的朝阳却依旧会升起。
童伯远被宣判的那天，童浴沂似乎才第一次真正了解她的父亲。他的过去他的现在他的未来，第一次如此直观又清晰地展现在自己面前。她似乎又不太了解他，他的父亲即使心机深沉，却并不应该是心狠手辣阴暗残忍的。
她当然不会知道，童伯远几乎揽下了阿及全部的罪责，除了后期那些出自蒋添铭留给蒋阔遗书上的指责和罪名外，他并不为自己辩驳什么。
无期徒刑，如果不出意外，童伯远的后半生，到死都会在牢狱中度过。
再次从法院走出，童浴沂有种身心俱疲的累，不同于过往，这一次的累，让她有种绝望的感觉。从很小的时候，她就被当做继承人来培养，别的小孩子甚至是童浠宁能做的很多事情，她都不能做。自律、严肃、认真，在过于苛刻的要求中一步步走到今天，她放弃了这么多去守护着的，究竟是什么？
小赵候在车旁，为她拉开车门。车子里，是等着她回来的童浠宁。
血缘亲情真的是种很神奇的东西，比如她刚刚因为父亲而渐渐陷入崩溃边缘的情绪，再见到妹妹的瞬间，竟然被稍稍治愈了。
“姐姐。”
童浠宁难得这样温柔，奶声奶气的仿佛儿时缠着她撒娇的小奶娃。
判决结果她已经知道了，童浴沂不让她进去，不代表她不会问里面的颜知微。
无期徒刑，从字面意思都能理解的词汇。但现在，她必须收起情绪，不能让姐姐再分心到自己身上。
童浴沂抚上她的脑袋，轻轻揉了揉。
“姐姐，我们要分班了。为了适应考试制度，选哪个国家念书就会分到它相对应的班级。”
童浴沂点点头，“嗯，你想去哪里？”
童浠宁朝她身边靠了靠，“我英语不好，语文也一般，我好像语言天赋不太行，所以我不打算出国了。”
童浴沂一愣，就听妹妹继续道：“我想换个普通高中读理科，将来考国内的大学，我觉得江城大学就很好。”
童浠宁说完便转过脸，靠向童浴沂的肩膀，让本打算观察下她的神情以此判断她为什么这样做的人看了个寂寞。
“我记得你喜欢天文，江城大学没有天文系。”
“哎呦姐姐，喜好是会变的嘛，我过去喜欢天文，现在我改了，我还是更喜欢数学多一些。”
“可是，江城大学的数学系也不是最好的，首都……”童浠宁似乎怕她再说什么反对的话，将搂着她胳膊的手抱紧些，撒娇道：“哎呀，选专业都是后话了，我们现在能考上大学才是第一位，姐你想的太远了。”
童浴沂不语，就听童浠宁继续道：“而且现在蒋阔也被抓了，没人会再对我们不利。我在那个寄宿学校也不习惯，姐姐，我想离你近一些。”
妹妹都这样说了，童浴沂还能再说什么？
“你有想去的学校吗？”
“1中就好。”
江城一中，市重点，最主要的是，它是离城央花园最近的高中。
童浴沂轻轻叹气，心底说不清是欣慰还是失落。她不是不清楚童浠宁怎么想的，只是这样做，真的对她好吗？她了解妹妹，喜欢的东西不是随便就能改变的，天文这门学科，去国外深造总归要好一些。
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童浠宁从她怀里钻出来，认真道：“姐姐，我马上就18岁了，有自己的考量，你要相信我的决定。”
童浴沂看着这样的童浠宁有瞬间的怔忡，虽然早就知道童浠宁似乎有点早熟，但这种妹妹已经变成大人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在她的认知中出现。
是啊，她已经16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褪去了小女孩的娇憨，似乎也鲜有少女的灵动羞涩，现在的童浠宁，虽然偶尔会在她面前撒撒娇，但整个人都显得沉稳严肃了许多。
也是，短短半年，她们经历的，怕是比过去十数年还要多，也难怪童浠宁会有这样少年老成的感觉。
“好，姐姐尊重你的决定。”
2018年12月31日。
这应该是童浴沂第一次在医院里度过新年。
“姐，这里晚上是不是能看到江滩的烟花秀？”
童浠宁将买来的热饮放到桌上，又取来果盘，将洗好的水果逐一摆放整齐。
“嗯，你也可以去广场上跟着倒计时。”
童浠宁看了眼躺着的楚燃，不怀好意地笑道：“噢～我在是不是打扰你们俩说悄悄话了？”
童浴沂白了她一眼，随即也笑了。她发现自从给童浠宁转到江城一中后，她的妹妹明显开朗了不少，尤其是父亲出事后的沉郁似乎也消散了许多。
“小宁，明天和我一起去看看妈妈吧。”
停在唇边的笑僵了下，但也只一瞬，童浠宁点点头，“好。”
即使现在的她已经知道了过去的种种真相，但整个成长期留下的阴影，还是很难彻底消除的。
“姐，现在把韩医生叫来吗？”
童浴沂一直盯着她看，自然没错过妹妹那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心里微微叹气，却也接着童浠宁的话茬看了下时间。
“好，她应该下班了。”
童浠宁出门后，童浴沂的手机便响了，不出所料，果然是顾希希打来的。
“小沂，她来吗？”
“谁来？”
“废话，当然是韩颂了。”
……
“你怎么知道的？”
话没问完她自己先反应过来了，还能有谁？童浠宁自从转学后，没事也来医院看看，时间久了，倒是和韩颂相处的不错。当着她面还“韩医生韩医生”的客气着，转脸就一口一个“韩姐姐”的叫了。
为此顾希希更把她这妹妹当成了宝，两人应该没少干些暗度陈仓的事。
“小宁去找她了，不知道会不会来。”
“宁宁出面没问题的，不说了，我马上到。”
童浴沂看看已然挂断的电话，颇有些无奈。这些人，还真是精力旺盛能折腾啊。
“楚小燃，你姐姐还真成宝贝了，你再不起来，她可要被人拐走了。”
走是还没拐走，来倒是真拐来了。
韩颂今天本来只打算看看楚燃就回家的，她知道今天是跨年夜，童浴沂今晚肯定会陪着楚燃，她也不准备打扰两个人的共处时间，虽然，童浴沂几乎每天都在和楚燃共处。
结果到了下班点，她还没等去，童浠宁倒是先一步来了。
“小宁？这么早就放学了。”
“是呀，今天不上晚课。”见韩颂脱下了白大褂，童浠宁又问道：“韩姐姐，你要下班了吗？”
“嗯，这就要走了。”
“韩姐姐，你晚上有约会吗？”
韩颂有些不明所以，看着还穿着校服笑出一排小白牙的女孩摇摇头，“没有。”
“那正好了，”挽上对方胳膊，二小姐一挑眉，“我约你。”
江滩的烟花秀，准时在8点钟开始。中心医院正好在江岸区，加上特护病房又在高层，故而一场全景实况的烟花表演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当然，如果到场观众都能一团祥和，那似乎就更好了。
“张靖弛你大爷的，谁让你喝我的酒！”
“那你别吃我买的鸡。”
小顾总看看手里的炸鸡翅，转手塞到一旁的路阳手里。彼时小路同志正和童二小姐联机打排位，被这一个鸡翅弄滑了手，被人一招制敌直接KO下场。
童浠宁：“老路你干嘛呢！”
路阳：……我也想知道，顾希希她干嘛呢！
此时的小顾总当然是又和张警官较上了劲。他大爷的，自己从来不吃这些垃圾食品，也从不让这些东西出现在自己眼前，都怪这个武夫！话说，谁告诉她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