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铃声由远及近,在窗檐边上摇曳,那是她素未谋面的母亲亲手挂上去的。
一身泥泞的小孩儿想要从这片泥沼束缚中挣离,却只能越陷越深,眼看着触手可及的幸福渐行渐远……
“童总,吃点东西吧。”
手术室外,闻讯而来的颜知微接过路阳买来的粥递到童浴沂跟前。楚燃已经进去将近十个钟头了,童浴沂就这样在手术室外坐着,不吃不喝,不哭不动。
摇摇头拒绝递过来的东西,童浴沂看看手术室的大门,继而重新垂下脑袋。
医院,手术室,车祸。
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这样的场景,会又再次上演,而对象,却依旧是她最最在意的人。
为什么?
如果楚燃真的……
童浴沂不敢再深思,将头埋低,环住手臂想要包裹住自己。
楚燃,如果这个时候,楚燃能再抱抱她,告诉她有她在,那该多好……
“啪”
手术中的红灯熄灭,童浴沂率先站起身,却一个踉跄险些跌倒,一旁的颜知微赶忙伸手扶过她。
手术室的大门缓缓拉开,童家请来的几位专家医生自内缓步而出,见到跑上前的小童总,神色具都有些复杂。
童浴沂见他们这副表情,心下一沉,拽住离她最近的老教授,“赵教授,她怎么了?”
被唤作赵教授的老者皱皱眉,微不可察地一叹气,“病人已经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
“只是什么?”
“唉,只是车祸的时候病人的头部由于受到重创造成弥漫性轴索损伤,想要完全恢复醒来,可能不是很容易。”
一侧的颜知微接道:“医生,您能说的清楚点吗?”
“就是,病人很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握住对方胳膊的手渐渐失力,如果不是颜知微撑着她,童浴沂此时可能已经站立不住。
“治愈率是多少。”
赵教授低低头,再次叹息:“百分之十左右。”
“所以说,是会好的对吗?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什么药,我只要她好起来。”
周围人还在为10%的治愈率而绝望时,童浴沂仿佛抓住了希望,再次握住赵教授的手臂。
“小童总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只不过,弥漫性轴索损伤是重度脑部损伤,就算醒过来也会遗留后遗症,要想完全恢复到以前,恐怕是不可能了,还请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手术室外再次一片死寂,几位教授医生互看一眼,他们都是童家请来的业界翘楚,病人这个情况能救回一条命,已经实属万幸了。
手术室的大门再次打开,楚燃的病床由内慢慢推出。
“楚燃……”
童浴沂抚过病床把手,看着躺在上面的人。苍白的脸上伤痕累累,就那样静静地躺着,不同她说话笑闹,也不惹她生气伤心,更不会醒来看看她。
病床被推入重症监护室,大门再次关上,术后需要观察48小时,这期间,她们只能透过小小的一方玻璃看着她。
“又是为了你吧。”
从手术室中一同出来的韩颂,并未脱下手术服,只摘了口罩,站在ICU外一同看着楚燃。
“对不起……”
“她要强,从小就不喜欢欠别人的,她说过,她欠你的,这次,她拿命还了。童小姐,以后,她都不欠你了吧。”
童浴沂低下头,楚燃究竟还欠她什么?她一直在弥补,能做的,她都做了,后来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逃避疏远。
“以后,她做不了警察了,也保护不了你,你是不是可以,离她远一点了。”
站在两人身后闻讯赶来的张靖弛皱起眉,她还是第一次见韩颂这样冷肃待人。张张口想打个圆场缓和下气氛,又转念一想,如果自己的妹妹为了一个女人伤成这样……或许换谁都会生气吧。
童浴沂除了那声道歉外,再无它言,她已经不想哭了,眼泪好似干涸了一般,绝望与希望在心里较劲挣扎。
好累啊,接二连三的打击都不如今晚这致命的一击,她真的宁愿躺在那里面的是她自己。
“张队长你好。”
颜知微在一旁虽然对这位只闻其人未见其神的韩医生略微不满,但毕竟是楚燃的姐姐,现在楚燃又这个样子,自己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想着询问下车祸的详细。
“你好,颜特助。”
“方便问下,今晚这场事故的缘由吗?”
张靖弛舔了下唇,作为今晚全程的参与者和目击者,她自然比谁都清楚来龙去脉,只现下童浴沂和韩颂的情绪都不稳定,这时候说出真相,她还真有点忐忑。
“事故是蒋阔,为了报复,报复童家,买凶杀人,我们得到消息前往救援,楚燃,楚燃……”她瞄了韩颂一眼,对方只站在远处盯着玻璃窗,听到她的话并未有什么反应。
张靖弛犹豫了下,继续道:“当时情况很紧急,眼看两车就要相撞,楚燃,就开车直接冲了上去,挡下了要行凶的货车。”
所以,那通电话,是她要告诉自己,有危险。
闭上眼睛,悔恨纠杂着心疼,童浴沂只觉心口一阵阵的闷痛,睁开眼睛看向监护室里昏迷不醒的人,视线开始模糊不清,她向前迈步,刚有动作只觉眼前一黑,下一秒便失去了知觉。
“童总!”
颜知微伸手却没扶住,旁边的张队长眼疾手快地捞了一把,才避免童浴沂和大地直接亲密接触。始终站在原处的韩颂此刻终于有了点反应,她侧过头扫了一眼晕过去的童浴沂,对迅速围过来的一干人等说道:“别都聚过来,保持空气流通,带去找医生打营养。”
童浴沂一走,带走了病房外大半闲杂人等,终于清静的走廊里,韩颂伫立在监护室外。张靖弛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为何,竟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她走过去,抬起的手复又放下,转为一声轻叹。
“她当时,是义无反顾的,撞上去的吧。”
安慰的话还没有酝酿好,韩颂便先一步开口。张靖弛默了默,继而点头,“是,义无,反顾。我甚至在她的语气里,听到了些释然。”
“你当时在和她通话。”
“是。”
“她怎么说的?”
“她说……”张靖弛顿了顿,看着韩颂的目光里,满是忧伤,“照顾好你,保护好,童浴沂。”
眼泪终于落下。
一晚上没有掉泪的人,慢慢靠向监护室的门,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而下。
张靖弛从没感觉过这样的心疼,她喜欢韩颂,却不了解她,她对她而言,还是水月中的一抹倩影。
再次抬起的手臂,这次没过多犹豫,轻轻抚在韩颂的肩膀上。
警察做了这么久,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比起生离死别,起码楚燃还活着。
“起码,她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楚燃!”
童浴沂是被噩梦惊醒的,再睁开眼,外面天色已暗。被她这一声惊到的众人围了过来,顾希希抽出张纸巾,擦在童浴沂汗湿的额头上。
“小沂,你没事吧?”
“楚燃呢?她怎么样了?”说着就要起身,猛地坐起来后,头又开始犯晕。
“你慢点先别急,楚燃还在ICU里躺着,没有生命危险。”将人扶回床上坐好,顾希希端来放在桌上的保温桶,“医生说你受了刺激还贫血,让你情绪不要太起伏,好好吃饭,童小沂你怎么会贫血?”舀了一勺桶里的汤递到她嘴边,“来,吃点东西,你倒了谁照顾楚燃?”
喝下喂到嘴边的汤,童浴沂问道:“我睡了多久?”
颜知微看看时间,“差不多七八个钟头吧。”
没再接递过来的汤匙,童浴沂下床便往外走,脚落地就仿佛踩在棉花上,每走一步都觉得虚软的人咬咬牙,挣扎着小跑出去。
“童小沂!你倒是披件外套啊!”
重症监护室外,只余韩颂一个人坐在门外的廊椅上。
童浴沂走过去,透过门窗向里看。一堆仪器中,楚燃就那样孤零零地躺在里面。后面跟着追上来的顾希希自然也看到了韩颂,将外套披在童浴沂身上,顾希希撑扶着对方,她总感觉童浴沂有种随时要栽倒的感觉。
“小沂,你先过来坐一下。”
将人扶到韩颂身边坐定,顾大小姐蹲下身子,这次却是看向了韩医生。
“韩颂。”
伸手握住对方的手,只觉一股子凉意窜来,顾希希皱眉,“韩颂,你没事吧?”
韩颂不语,只摇摇头,顾希希心下叹了口气,将自己的小夹克脱下盖到对方膝上,顺便再次握紧了她的手搓了搓。
“你手这样凉,别是生病了,韩颂,你吃饭了吗?”
“张靖弛去买了。”
听到张靖弛的名字,小顾总下意识地拧起了眉,尤其是原来的“张队长”变成了现在的“张靖弛”。
说曹操曹操到,还没等顾希希站起来,走廊那头的张队长便提着堆东西走了过来。见到门外多了的两个人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视线还是下意识地扫过顾希希握着韩颂的手。
“都来了,没吃饭吧,一起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