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家路窄 (唐一寻)

　　今晚受到的冲击太大，他也是太不正常，居然完全忘了时间，也浑然忘了这人在等他下班的事。
　　明知这人不愿上来，只能在这里傻等。
　　沈应洵暗暗骂了自己无数遍，赶紧向他跑过去：“小钱。”
　　钱延抬眼，顿时笑了开来，仿佛完全不在意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沈总。”
　　春寒料峭，又是在本就阴冷的地下车库。他冻得嘴唇发青却浑然不觉，慌忙的从自己的羽绒服里往外拿捂在怀里的饮料：“你快喝喝看，凉了没有。没想到你今天这么忙……”
　　沈应洵大为懊恼的打断他：“你为什么不打我电话？”
　　钱延张张嘴，表情有点尴尬，又有几分无奈。
　　沈应洵这才想起来，自己之前开机时为了防止打扰，特意设了静音。
　　眼前人还在急着把饮品往他怀里塞，一阵说不出的情绪涌上，溢满胸腔，连带本来躁动的心都平静下来，沈应洵一把牵了他冰冷的手：“走。”
　　钱延莫名其妙：“做什么？”
　　“吃夜宵。”
　　这个点周边的店大多关了门，天气冷，小吃的摊子也没剩几家，幸好路边还有家馄饨摊，在路灯的映照下冒着白气，传来一阵阵香味。
　　搁在平时沈应洵绝不会去吃这种小摊，可这会儿没的选择，便拖了钱延去坐下，要了两碗馄饨。
　　热气腾腾的馄饨很快送了上来，劲道的面皮，鼓鼓的肉馅儿，还有面汤上漂着的碧绿香菜，令人食指大动，也驱散属于夜的寒意。
　　钱延先前也冻的狠了，这会儿便也不再同他客气，埋头便吃。沈应洵并没什么胃口，随意吃了两口便放下了勺子，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也觉得心情很好，扯了纸巾帮他去擦脸颊沾到的葱花沫。
　　就在这时，一辆车在两人对面停下，车上人探出头来，道：“洵哥，不早了，要不要我送你？”
　　四目相对，沈应洵心里一紧，也说不上是心虚还是什么缘故，帮钱延擦嘴的手本能的缩了回来。
　　钱延奇怪的抬了抬脸望过去，然后浑身一震，又立刻低下头，自顾自的吃馄饨，仿佛和身边人并不认识，只是恰好同桌用餐一般。
　　“不用了，”过了好一会他才听到沈应洵淡淡的说：“我开了车。”
　　“哦，”BOWEN并没有走的意思，掩去心里的慌张，故作轻快的问：“这位是？不介绍一下吗？”
　　沈应洵皱起眉：“没有这个必要。”
　　“那好吧，我先回去了。”BOWEN摇起车窗，又突然暧昧不明的说：“别忘了我们的事，我等你的答案。”
　　车子绝尘而去，沈应洵心跟着揪起，急忙转头去看钱延的反应。
　　对方除了脸色有略略苍白，并没什么异状，继续平静的吃他的馄饨，连一个字也没多问。
　　沈应洵等了半天，反倒率先沉不住气：“你还记得他吗？”
　　钱延也不装糊涂，坦然的嗯了一声，又来拿他面前剩下的半碗馄饨：“我吃吧，别浪费了。”
　　“我和BOWEN……已经很久没见了，也是今天才见到。”沈应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满脑子只剩一个念头，就是生怕他误会，绞尽脑汁的解释：“重新遇到你之前，我和他就分开……”
　　“沈总，”钱延手一停，打断他的话：“沈总不是说过，都是成年人，过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
　　“……”沈应洵被自己曾经的话噎住，无法反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煞是精彩。
　　钱延却并没等他回答，只是微笑道：“我说过，我相信沈总。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
　　沈应洵愕然，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会。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
　　生平第一次，沈应洵觉得这人不像自己印象中的那般无知。
　　那些不闻不问，那些百依百顺，大概只是出于喜欢他罢了。
　　就像他当初对BOWEN一样。
　　沈应洵咽下满嘴的涩意，慢慢握住钱延放在腿上的手。
　　钱延手一颤，垂下眼随他去了，若无其事的低头喝汤，近乎无声的叹了口气。
　　

　　☆、第四十三章

　　面都见了也就没了逃避的必要，最期待又最害怕的事真的实现了也没有想象的情绪激烈，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沈应洵又回到了原有的作息规律。
　　反倒是钱延，刚开始倒还没什么异样，后来便时不时的出神，不着痕迹的偷偷打量他，连觉也睡的并不安稳，好不容易过了一冬养出了点肉的下巴，又尖了回去。
　　沈应洵开始还没在意，后来眼见着钱延一天天面容憔悴神情不安，睡梦里总下意识的抱紧他，像是怕极了失去他一般，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当然再清楚不过对方的心结在哪里。
　　BOWEN自那日离开就又没了音讯，他自也不会傻到送上门去。以那人对他的了解，想必也明白了他的决定。
　　他不能否认他与BOWEN再度见面时的心动，如果他从未和钱延在一起，或许两人这会儿已经重修旧好。
　　但时光无法倒流，他也不能回头，为了一段错过的关系，对不起另一个人。到了他这个年纪，早已学会冷静的权衡现状，而非纯粹的感情用事。
　　那个傻子，面上装着不以为意，却成天担惊受怕的，难道还是不相信自己吗？以为自己会像阳阳一样，最终还是离他而去？
　　沈应洵想着就有点来气，又终究不忍心放任对方胡乱猜疑。早晨他起床时钱延还在睡着，他便没去打扰，暗暗决定下班回去得说个清楚，甚至还策划好了该采用何种方式，狠狠“惩罚”一番对方的不信任。
　　一想到晚上将有的花样，沈应洵都不由有了期待。于是这一天上班他的心情格外的不错，却也格外着急的等着下班。
　　哪知道到了晚上，办公室不请自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来访实在出乎意料，沈应洵不由自主站起身来：“BOWEN？”
　　BOWEN叹了口气：“你还是这么叫我。”
　　沈应洵面对他说不出什么太绝情的话，索性装作听不懂道：“难道你希望我喊你靳总？”
　　BOWEN听了这话像受了委屈，抬起眼狠狠的瞪他。
　　“说吧，”沈应洵怕自己心软，避开他的眼神：“你今天怎么会来？”
　　BOWEN直勾勾的看着他：“来等一个答案。”
　　沈应洵看着他那眼神不由眼皮直跳，完全没料到他素来心高气傲，这次却如此执拗：“你那天应该已经看得很明白。”
　　“没错，但是我想听你说。”BOWEN不死心的纠缠：“你是真的决定不要我，跟那天那个人在一起了？”
　　“BOWEN，”沈应洵叹息，他俩之间是谁不要谁实在说不清楚：“从我离开总部那天起，我们的关系就已经结束了。”
　　“说不爱就不爱了，洵哥你果然比我放得下。这么快就能搞上一个男人，还是个骗婚的男人。”BOWEN笑了，只是那笑难免有些狰狞：“洵哥，你的眼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独特了？”
　　沈应洵皱起眉，和钱延在一起后他自己心虚，便也不再问起对方的过去。现在几乎被遗忘的事重新提及，让他也不免难堪：“你调查他？”
　　“如果没做过亏心事，有什么可怕的？”BOWEN的质问尖锐起来：“沈应洵，跟这种人在一起，你不会觉得恶心吗？”
　　沈应洵没作声，无意识的握紧了拳。
　　“我去过我们的家，那里落了一层灰。你有多久没回去过了？”BOWEN嫌弃的道：“你现在呆的地方，那里也能住人？”
　　“BOWEN，”沈应洵阴下脸，沉声一字字道：“别让我看到你去骚扰他。”
　　BOWEN哈的笑出声：“你放心，我还不屑于去那种地方。”
　　沈应洵有些不快的揉揉额角：“在我面前，最好收一收你的优越感。”
　　“怎么？转性了？”BOWEN撇撇嘴，复而挑起眉：“你以前不就喜欢我这样？”
　　沈应洵一时哑口无言。
　　他的确一直喜欢他这样，明明满身傲气像只小刺猬，撒起娇耍起赖来，却出奇的甜腻。颐指气使，目空一切，却也有着柔软的心。
　　让他忍不住用尽全力去呵护照顾，默默替对方扫平障碍，只为他的BOWEN，能这么一直意气风发下去就好。
　　可现在……那份再正常不过的不识民间疾苦，他为什么总觉得陌生到无法接受？
　　明明他们从前算是一路人。
　　有时他也觉得，调离总部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脱离那习惯了的高高在上，感受到了诸多生活不易，反而得到的更多。
　　而这些体悟，大多都来自于那个人。
　　

　　☆、第四十四章

　　“现在你不喜欢我了，喜欢上别人了？钱延，那个人叫钱延……”见他不答，BOWEN自言自语道：“你都喊他什么呢？延吗？”
　　沈应洵身体猛的一震。
　　“你喊他延的时候，”BOWEN自信满满：“我就不相信，你从没想到过我？”
　　沈应洵继续沉默。
　　“洵哥，你能分得清你叫的是谁吗？尤其是……”BOWEN语调愈发暧昧，“在床上？”
　　“……够了！”他并不是质问，口气也并不凌厉，可沈应洵依旧忍耐不住的呵斥，因为心虚，所以便更是扬起了声：“如果你没事，现在就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