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 (复能歌)

　　千鹤皱了皱眉：“为什么？那换一个。”
　　“您刚刚说要最好的心理医生，那据我所知他是我们市里最好的心理医生了。虽然其他的未必是庸才，但是他是最有名气且治疗效果最显著的。”
　　“那好吧，你现在打电话通知他，我下午就带半青去。”
　　张医生点了点头，走出千鹤卧室去走廊上打了个电话。然后没多久又进来：“千少，他说今天的预约已经满了，恐怕要明天了。”
　　千鹤有点不高兴：“什么叫今天的预约满了，我们可以比其他人加一倍的价钱，我下午就要带半青去。”
　　张医生难为情道：“您不知道他这个人的脾气，他也不缺钱花的，原则上他是不会把这些预约好的客人给推掉的。”
　　千鹤烦躁地抽出一只烟，他平常不喜欢烟的味道，只是在韩半青还昏着的那段时间，千鹤不得不用它来抑制住自己心中想杀人的冲动。
　　点燃后深吸了一口，灰色的烟雾缭绕着千鹤的手向上：“那就打破他的原则。”
　　“这……”
　　“他不缺钱花，那你就问问他缺不缺命活。”千鹤阴鹫的眼神在灰色的烟雾里斑驳，张医生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他不想让韩半青的病情耽误片刻，万一就这一天的时间，他就永远不能说话了，那谁来承担，只能是韩半青。他欠他的已经太多了，他不能，再看韩半青受到一点不公平了。
　　张医生转身又出去：“那我尽力劝劝他。”
　　张医生这回出去的时间就有一点长了，千鹤轻轻捏了一半韩半青苍白没有血气的脸，发现实在没剩下多少肉了，怎么他就离开这两天的时间，会瘦成这样。千鹤心疼的不得了：“你不想吃饭，那我给你去买蛋糕好不好？”
　　韩半青摇了摇头。
　　千鹤又问：“你为什么会倒在楼梯那里？这两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韩半青不做反应，意思就是不想回答。千鹤对他这种比他先前冷战的态度还要恶劣的情况，是无奈而又束手无策。
　　他也只能想到一个原因，就是韩半青肯定怪他把他关起来，所以他奶奶在家去世了，都没人知道。这样想想，自己实在太畜牲了。这个心结要是无法解开，恐怕韩半青一辈子都不想理他。
　　“对不起，阿青。是我的错，我把你关起来，才让你奶奶……如果不是我的话，你奶奶大概也不会出那样的事了。”千鹤一脸愧疚地趴在床沿。
　　韩半青脸上几乎没有一点情绪，想坐起来但是手上没有一点力气，他继续用千鹤的手机打字：不是你的错。
　　千鹤听他这么说，更是愧疚不已：“你怎么可能不怪我。”
　　“是我的错。”
　　“为什么？！”千鹤问道。
　　韩半青手上也没停：是我自己做的，如果我当初没有心软，就不会陪你过什么生日，就不会让你找到机会把我关起来，也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你别这样，不是你想的这样，你别乱背锅。”
　　韩半青怎么可能不怨千鹤，只是对比千鹤来说，他更怨自己罢了。是他自己一开始就错了，三年前的军训就不该多留意千鹤那一眼，如果不是自己死皮赖脸缠着他，才让他懂了那份心思，就根本没有后来的这么多事。所以，追究是谁的过错根本没有意义，一切因他而起，因他而生。
　　所以，自己下去陪奶奶，说不定还能见到爸爸妈妈，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左右不过一个死，到倒比在现世要安稳地太多。
　　他又打下一行字：这本来就是我的锅。
　　千鹤几乎要被他气死：“所以你两天不吃饭，不回家晕倒在楼梯上你就是想要死是不是？你觉得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很伟大是不是？明明是我的错，你这样虐待自己还不如杀了我解恨，我还好过。”
　　韩半青勾了勾嘴角，笑的是千鹤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那你就去死阿。”不过他没有打出来，用的是唇语。
　　你想让我痛快，那你就死了好了，和我一起到地狱去好了。大家，都死了才好。
　　千鹤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漂亮的眼睛连转动都停止了：“你真的想让我去死。”韩半青当真恨他恨到这种地步？
　　“怎么，你不敢？”
　　千鹤也很诚实的回答了一句：“我不敢。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敢。我还要护着你一辈子呢。”
　　“好笑。”韩半青倚在枕头上，歪着头看千鹤。凭什么把害怕死亡这四个字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他这一句好笑笑的是千鹤也是自己，爱情这个抽象的名词，令他即使身陷囹圄都对千鹤恨不起来，他有无数的理由为他开脱，也有无数的的理由把错加给自己。
　　“一点都不好笑，只要我还活着，你想都不要想死掉。不要，妄想离开我。”嘴上这么说，他倒是对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他不吃饭，他总不可能拿个漏斗强灌。他不想活命，他也不可能侵入他的脑袋，把求生的意识强加给他。
　　“你管不着。”韩半青闭上眼睛小寐，他觉得暂时性的失语，不但没给他带来什么不方便，还给他解决了他半点不想与人争论的麻烦。
　　“你这个胆小鬼！死有什么好的，为什么想要去死？”千鹤有点语无伦次。
　　我就是胆小鬼，韩半青在心里暗暗念到，这个懦弱无能的自己，害怕再活下去了。从下无父无母现在奶奶去世，连支付宝都离他而去，被人讨厌，被伯父伯母咒骂……这些个理由够不够充分，他连一个自己要活下去的理由都找不到，这个理由就足够充分了。
　　“你要是自己不想活，那我也不管你了！”千鹤走出卧室，重重甩上了门。
　　这声巨响刚刚停止，千鹤马上就为自己刚刚说的话后悔了，他干嘛要对一个病人发那么打的火气，而且明明错都在自己。所以又灰溜溜地开门进去坐到韩半青旁边：“对不起，我又对你发脾气了。”
　　在一边目睹全过程的张医生在心里偷笑不止，然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地走进来：“千少，他说您下午三点可以带韩少爷过去。”
　　“哦，你可以出去了。”千鹤意识到自己在一个外人面前经历了发火又灰溜溜地跑回来道歉真的是有点丢脸。
　　“哦，好。”张医生下了楼，却没有马上离开，去贾妈门前敲了敲门，然后进她房里，不知道干什么。
　　不过，这一切，千鹤和韩半青一点都没有察觉。
　　

　　☆、程空

　　千鹤继续软声软气地劝韩半青道：“阿青，你想，活着多好，你有那么多好吃的没尝过，那么多好玩的地方没去过。你想去哪里，吃什么东西，等你好了我就天天带你去。”
　　好不了了，韩半青心道。
　　他不想再让千鹤白费力气，他决定的事，大概除了不再爱千鹤以外，都没有放弃过。
　　于是他继续拿起手机，打下一段话，再拿给千鹤看：“我活着的意义，已经没有了。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活着不是为了多精彩多潇洒多无憾，从前的日子太艰辛，我想我如果能考上好的大学，找一份好的工作，然后可以给支付宝买最好的狗粮，不用吝啬地每天都可以给他开狗罐头。奶奶可以和普通老人一样，在广场上跳跳舞，不用再为我如何生活而担心，我可以养活两人一狗，不用再为金钱而整夜辗转无眠。”
　　韩半青的眉毛不经意地颤抖，他记得太清楚，因为奶奶没有收入，自己在市里开销不算大，但也是需要钱的，学费还是学校额外要交的材料费什么的，多不胜数。他存着的10万块钱奶奶一直都不舍的让他拿出来用，说是要留给他读大学的。伯父伯母当然以各种理由推脱，不给老人钱，所以张艳芬只能腆着一张脸去向别人借，他就看到别人催债的时候奶奶整夜整夜地躺在床上睡不着觉。
　　于是他把10万块钱取出来，偷偷还给了那些亲戚，再叮嘱道：不要让我奶奶知道是我还的，她要问起来，就说是我大伯还的。
　　他记得过了一段时间后，他奶奶还偷偷对他说：“你大伯其实很疼你的，他偷偷把奶奶借的钱都还上了。”
　　看着张艳芬那笑地满脸皱褶的脸，他也就只管一直笑。
　　韩半青又接着打了一段：“我那么努力的活着只是不想再让家人受苦 ，什么梦想对于我来说真放不上台面。”他曾经对千鹤说过，他想要走遍世界，然后吃遍那里的美食，当然，都只是说说而已。
　　可惜阿，那些让他坚持下去的动力，都没有了……
　　千鹤虽然心疼，他不知道韩半青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他一个从小没为钱难受过的人，根本无法想象，还是忍不住道了句：“你还有我阿。”
　　韩半青不做表示，他的千鹤永远这样自信，自信到觉得自己可以为他一人而活。他贱兮兮的道了句：“你算什么东西？”
　　千鹤一愣，意识到这可能是之前自己对韩半青说过的话，果然还是，很记仇阿。
　　韩半青没有告诉千鹤的，是当初的自己，已经把千鹤放在了未来，他想等自己能赚很多很多钱了，就给千鹤做最最好吃的早餐，是不会被千鹤看都不看一眼丢掉的早餐，他以为总有一天，自己会有资格和千鹤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