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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怀不乱 (明珠)


孟青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吧。
这顿中饭吃过,傅玉声也喝得有些醺然。他酒量也算好的了,可这种黄酒后劲不小。他神智还算清明,却装作醉了一般,站也站不起来。孟青很是懊恼,说:“三爷喝多了,这酒的后劲厉害。”犹豫了一下,又说:“恐怕苏婶还来不及收拾,不如三爷先去我那间睡一睡。”过来就要搀他,喃喃道:“三爷这样浅的量,以后都不敢让你喝了。”
傅玉声听他这样自言自语,微微好笑,想,这人倒也有些意思。
孟青力气很大,将他半搀半搂,毫不费力就带入房中。扶他坐在床边,可稍一松手,他便朝后倒去。孟青慌忙的将他搂住,凝神看了他半晌,终于叹了口气,躬身替他脱下鞋袜。
孟青要替他解开衣扣,大约是想将他长衫脱去。傅玉声实在装不下去了,想,这可使不得!又想起那一夜醉酒时的情形,心底突然有些疑惑,想,他怎么肯这样服侍我?
他倒不觉着孟青对他有那种念头。可若只是救命恩人,孟青也待他太好了些。
或许是酒意作祟,他脑内灵光一闪,突然想,我试他一试!便顺势捉住了孟青的手腕,喃喃的唤道:“少棋!”

第22章

孟青搂着他的腰,正解着一粒粒的银扣。被他这么突然一握,也吃了一惊,却并未挣脱,只是皱了皱眉,轻声道:“三爷,是我。”
傅玉声听他用这样小心的口吻问话,心中又好笑又好气,想,真是根木头。又想了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顺势将他拽住,眯着眼便朝他唇角亲去。
他以为如此这般,肯定会被狠狠推开。
孟青却不料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闪躲不及,竟被他亲到脸颊。傅玉声懊悔之极,孟青也是大吃一惊,松开手,猛然间站起。
傅玉声朝后倒了下去,孟青站在床边,忍着怒气低声的叫道:“三爷!”
傅玉声哪里敢答应,只好继续装醉,又低声的喊了两声陆少棋的名字。孟青在床边站了半晌,周身带着一股焦躁之气,傅玉声虽然闭着眼,却觉得他目光犹如利刃一般,一刀刀的割着他。
又过了片刻,孟青终于不再看他,就这么不言不语的走了出去。傅玉声终于松了口气,精疲力竭的躺在那里,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透了。
他实在是懊悔不已,自己方才太过孟浪了。即便他方才不曾睁眼,也知道孟青又惊又怒。这一场闹剧,实在不能当做玩笑打发的。他才刚同孟青熟识起来没几日,怎么不知不觉间就忘记了,这个人一点也不像他往日那些朋友的。
傅玉声想到这事的收场,便觉得头痛不已,躺在那里低低的呻吟了起来。这酒的后劲太大,他的头晕得厉害,闭着眼沉沉欲睡。
苏婶进来,见他就这么躺在床上,连忙的把薄被扯开,盖在他身上,又摸他额头,惊讶的说道:“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她进来又出去,不知是要去做什么。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朦朦胧胧的陷入梦乡,却觉着有人拿热手巾给他擦额头。他不知是谁,只是觉着舒服,舒了口气,那人顿了一下,有些生气的说了些甚么,声音很低,他又睡得昏沉,并不曾听真。
等到他一觉睡醒,已是下午了。房里并无他人,床边摆着干净的长衫长裤,傅玉声翻了翻,猜是孟青的。他身上的长衫已经有些皱了,只好脱下换上。床边的铜盆里也有打好的清水,他洗完了脸,也不好意思出去,在屋里踱来踱去,闷了好半天,才终于厚着脸皮推门出去。
他原想着遇见了孟青该要如何,却并未见着孟青的面。见着了苏婶后,才知道这人已经回去了,大约是有什么事。他松了口气,却又觉着无趣起来,在外面站了半天,然后又回到了房里。
晚饭的时候,孟青急匆匆的赶了回来。
傅玉声却并不知道,他一下午无事可做,闷在屋里也不痛快,索性看起院子里的海棠来了。这里一进一进的小院都修得简单,任由花草自然生长,却别有一番风味。他背着手,看着海棠,却在想南京之事。这次的事倒是个好借口,回去便可以打电话同叶瀚文讲他要到上海了,看有没有人要他手里的棉,纱厂也可以借机变卖出去算了。
这两年日本人的棉纱厂也开得很多,一家接着一家,简直跟不要钱的一般。北方又连年混战,这几年全国的气候都不好,各地的棉花价格都在连年攀升,纱厂哪里开得下去呢。傅玉声叹了口气,厌烦的想着,这样的世道,除了烟土和枪支,哪里还有什么生意能好做。他正烦闷,身后便有人沉声的唤他三爷。
这声音除了孟青,不会再有别人。他吃了一惊,还不及转身,孟青已然走到他的身旁,同他说道:“三爷,我想了想,明天傍晚换人如何?”
傅玉声见他并不提起中午的事,也十分知趣,说:“好,只是不知道我大哥那边钱款筹备得如何了?”他对上海这边的生意不大熟悉,不知短短一日能否筹齐款项,虽然假戏,但还要真做。
孟青说:“我已经同傅先生通过电话了,说是差不多可以筹备齐全。”顿了一下,又说:“这笔款项我迟些时候再想法子还给三爷。”
傅玉声便笑了,这笔钱既然送了出去,就不会再收回来。他玩笑般的说道:“若是孟老板一定要还,那我就赖在这里不走了。”
孟青僵在那里,一下子就不说话了。两人之间一片静谧,竟然是从未有过的沉寂。傅玉声尴尬非常,正想着要如何化解,孟青突然说:“三爷。中午的时候,你喝醉了。”

第23章

原以为谁都不会再提起那件事,却不料他先开口说破,傅玉声大为意外,只好笑着说:“是么?大约又是丑态百出,让孟老板见笑了。”
孟青眉头紧蹙,似乎有些烦躁,他越是这样不说话,傅玉声越是尴尬得厉害,小心的试探说:“是不是我说了什么糊涂话?若是,孟老板可不要放在心上。”
孟青看他一眼,才道:“三爷,你把我认作了陆公子,还……,”傅玉声立时头痛起来,笑着打断了他的话,说:“怎么会,我不至于醉到这样的地步。孟老板又开我的玩笑。”
孟青沉默了很久,才说:“三爷,你若是心里不痛快,那就同我说说,我听了也只会烂在肚里,绝不会同外人讲。”说到这里,又抬头认真的看他,“我是个粗人,不懂这些。三爷若是喜欢他,那自然有三爷的缘故。可若是要我说实话,我却觉着他配不上你。所以我看着三爷为他这样的难受,真替三爷不值!”
傅玉声原以为他是要兴师问罪,却不料是这样一番说辞,便愣在了那里。
孟青顿了顿,又说:“三爷,你若是没有心事,怎么会这么容易醉?你这样,我看着心里难过。”他说到这里,已经激动起来,言辞之中也很是不满,反问道,“你喜欢陆公子什么呢?他不过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生得比常人齐整些罢了。上海如今也不比南京差,你留下来,自然会有比他更好的,犯不着为他这样。”
这一段话实在是太出乎傅玉声的意料了。他觉着荒唐,觉得好笑,却又有种莫名的感动。原来自己担心了一下午,全都是白费。这个人对他全然没有那种意思,丝毫不曾疑心自己装醉的事情。孟青生气的,大约只是他同陆公子纠缠不清,引火烧身的那桩闹剧罢了。
他静了好一阵子,正在斟酌要如何开口。孟青却以为是说中了他的心事,脸色愈发的难看起来,生气的说道:“三爷,你想开些吧。不过是个消遣罢了,何必当真!”
傅玉声想了想,顺着他的话说道,“孟老板,你每日都打拳么?”
孟青不知他怎么问起这个,皱了皱眉毛,却还是如实的答道:“打,每日都打好几遍拳。”
傅玉声笑了笑,说:“孟老板,若是叫你一日不打拳,你会如何?”
孟青终于明白他说什么,脸色变了几变,想说什么,却又找不出话来辩驳,急出了一层汗。傅玉声心里一动,想,他倒是一心为我。便笑着说道:“孟老板,原来你一日不打拳就这样为难了?其实我倒不至于这样。”说到这里,自嘲的笑笑,说:“我要真同他一起,只怕早没命了。”
孟青终于忍耐不住,问说:“三爷,你腿上的伤,到底怎样?”
傅玉声想了想,弯下腰去,将裤腿挽了上来。他穿的不是西裤,倒很方便。孟青撩起长衫,半蹲半跪在他面前,仔细的看着他腿上的伤痕,又用手试着按了按,脸色就不大好看,说:“三爷,这伤到骨头了吧!”
傅玉声低头看他。事情其实都已经过去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原本也没几个,叶瀚文听他说没什么,以为是擦身而过,也不过感叹两句就完了。
孟青是头一次看着他伤痕,问他这样话的人。
他心里突然有点异样,咳嗽了两声,伸手扶起孟青,说:“也没什么。我又不练武,出门又有车,没什么要紧。”
孟青看他一眼,沉默半晌,傅玉声心底叹了口气,笑着说:“真没什么要紧。你这样,我倒不好意思了呢,倒好象我多‘金枝玉叶’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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