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玉声很有些不好意思,说:“是我吩咐王春的。毕竟路途遥远,又是公事,怎么好还带着个保镖呢。”
韩九也笑了,说:“三爷就是太体贴人了,这我当然懂呀。”下车之前,傅玉声特意又嘱咐他道:“千万别和孟老板说。”
韩九连连点头,说:“三爷,我都明白。”
傅玉声在福熙路住着,主要还是为着养病,可玉庭却很高兴。虽然傅玉声不经常在傅公馆里露面,可他却喜欢这个笑眯眯的三哥,讲故事也有趣,又会玩,远胜过总板着脸的大哥。终于盼到三哥在这里长住了,他几乎天天都要缠着傅玉声不放,虽然傅玉声生着病,不能带他出去玩,他也觉着有了盼头。
家里替傅玉声请了有名的大夫,他每天除了养病就是散心,还请了韩九过来教他打打强身健体的拳,为了养身子,就连报纸也看得少了。傅玉华早晨看报纸时特意拿笔给他勾一勾,他就只看勾过的那些。
又因为他的胃病厉害,就连傅景园也关心起他的饮食了,厨房第二天要给他做什么,都要跟傅景园先商量一遍。
不过公司的事到底放不下。秀山每天都会带着公司里的人过来,要紧的事都要请他定夺,有时候太过劳神,就和傅玉华商量一番,慢慢的也有了主意。
傅玉声因为去了一趟西北,心中感触很深。他在西安时已经拍过几封电报回来,苏奉昌就让他多写一写,又说:“你放心写就是了,写完拿给我看。”他一直记在心里,可是回到上海以后事情太多,他就只是简单的托何应敏将当初购入的信和纱厂股票卖出,所得款项都捐了出去。
如今便索性拿起笔来,慢慢的将所见所闻都统统的写了出来。
在傅玉声看来,西北灾荒,半是天灾,半是人祸。大大小小的军队,就仿佛密密麻麻的吸血蚂蟥,盘踞在西北的各处。一路所见,实在是让人对这些军阀痛恨不已。
肃州哗变,也是士兵领不到兵饷,所以才会大乱。可是军队为了军饷,拼命的搜刮,也是令人发指。
他刚回沪不久,就听说南京政府发令讨伐冯玉祥,冯玉祥又遭旧部叛变,于是内外交困,通电下野,如今已经身在海外了。
傅玉声想起陆家之事,不觉感慨颇深,又想起赵永京说蒋“不过又是一军阀”,便叹了口气。
第195章
韩九时常的来福熙路这里探望他,也教他些极简单的拳法,不过是让他动一动罢了,对他的姿势,快慢,倒也没有什么苛求。
韩九在这种事情上,是很灵活变通的。只是有时看他打拳,还是忍不住要笑,说:“三爷,你这套拳打得我都认不出来了。和我们打得实在是不一样,不过也挺好看的。”
傅玉声也有些不好意思,自嘲说:“这可不就是花拳绣腿吗?韩先生平时哪里见去?”
等他打完了,两人就说起孟家的事,韩九就说:“凤萍姑娘的身体不大好了,人也糊涂,孟老板拿她没办法呢。”又感慨说:“那天她还说娘的寿辰要到了,要回去给娘祝寿。这话除了孟老板,可没人敢往下接。”
傅玉声听他说起过徐家的事,前一阵子又忙又乱,没顾上问,又想起来,就问说:“老太太下葬的事情,办妥了吗?”
韩九说:“孟老板分不开身,托了个朋友回南京办了。”
傅玉声一阵默然,再细的话,也不好多问了,生怕被人看出甚么端倪来。
倒是韩九,大约是这些话一向不好同别人说,又因为他是知道内情的,便忍不住要同他多说几句。
因为听韩九说孟青把家里请的女看护给辞退了,傅玉声有些意外,韩九却说,“三爷,他这是不愿意花您的钱,这我明白,要是我我也不肯呀。”
傅玉声犹豫一阵,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不请个佣人呢?”
韩九笑了一声,说:“三爷,你不知道呀,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如今哪里有这些钱呢。我前些日子还听他说打算要卖房子呢。”
傅玉声吃了一惊,站了起来,来回的走着,眉头皱成了一团,说,“怎么突然就难成了这个样子?我公司里还有他许多股份,他为什么不同我说呢?”他心里想,怕是红花还拿着孟青的款子在放债,他却不信孟青当真山穷水尽到了这个地步。
韩九说:“听说正月里的时候孟老板赔了人一笔钱呢,”又说:“就算没有那桩事,孟老板手里哪留得住钱呢?只要兄弟们有急用去找他,他二话不说就给了,从来也不问。”
傅玉声忍不住就问他:“什么事?”
韩九吃惊的望了他一眼,说:“三爷你不知道吗?孟老板跟人合伙办公司,中途退出,结果赔了人很多钱呢。”
傅玉声难以置信的看着他,心烦意乱,想不到当初还有这样的事。
等到韩九回去,傅玉声便上楼去写了支票,又写了封短信,特意让秀山送到孟家。
他还特地嘱咐秀山,说:“他若是不肯收,你就在那里等他收了再回来。”
等秀山一出去,他就关起门来,给苏奉昌挂了一通电话,询问他当初的事。
苏奉昌就说:“原本生意做得好好的,我这边收了人家的钱,他突然说不办了,没有这么做生意的吧,他赔钱,也是应该的。”
傅玉声心里满是怒火,却忍住了,说:“道理是这样不错,可当初怎么不同我讲呢?这件事原本是因我而起的,我替他出就是了。”
苏奉昌不料他这么生气,就说:“我知道你于心不安,可他也赚了不少嘛。况且我也没让他都赔,是他一定要仔仔细细的算给我,我哪里有不收的道理呢?”
傅玉声气得发抖,却又没办法,只好说:“你可把我害苦了,人家心里不知如何的埋怨我呢。”
苏奉昌哈哈大笑,说:“这你放心好了,他觉着这件事还挺对不住你的,教我千万别同你说呢。”
因为这件事情,傅玉声不免对苏奉昌心生芥蒂,觉着这个人实在算不上是一个值得相交的朋友。
西北之行的见闻写毕之后,他也收了起来,并不打算交给苏奉昌。后来和赵永京聊起西北之行时,说到了这件事,便索性把稿子给了他,任由他处置了。
哪里想到赵永京手脚很快,没过两天就分着章节把他写的见闻录在报纸上刊登了出来,虽然略有改动,可是明眼人看到,还是能猜得出来。
有人问起时,傅玉声还怕惹祸上身,不敢承认。
其实冯氏已然和中央决裂,他这时候身在南京,写写西北之事,倒也没有当真冒犯什么人。
傅玉声在福熙路这里住着的时候,傅玉庭总是嚷嚷着要他陪着玩,要去百货公司,又要去公园,又要去骑马,尤其是学校放假的时候更甚,能缠他一整天。傅玉声原本就是在养病,哪里还能带他这样玩耍呢?就哄他要教他画画。
傅玉庭起先还不大肯,傅玉声便画了几只小螃蟹小鱼给他瞧,他就动心了,握着笔要学。
叶翠雯也想要他静一静心,收收性子,见他肯学,还特意让佣人去买新出的糖果点心回来,他就更舍不得出去了。
傅玉声原本就是陪他玩的,任凭他胡乱涂抹,偶尔画龙点睛的添上几笔,画里倒也有些趣味。
只是一个人的时候,突然想起当初和杜鑫开玩笑时说的话来,便发了半天的怔。他当初说要画一幅孟青的美人图,哪里想到过了这样久还不曾动笔。
因为孟家出了那些事,孟青又说了那样的话,他也不好再上门了。
他心里很明白,孟青身边还有凤萍,他们两人之间也就不过如此了。可他又想,我私底下画画总是可以的吧,并不碍着谁的事。
他也是许久不曾画了,哄哄小孩子倒也罢了,当真要画起来,就有些发怯。墨研了好几天,花花草草倒画了不少,人却是半个也没有画出来。
第196章
傅玉庭倒真是定下心来跟他学了。半个多月过去,小螃蟹也画得很有点模样,叶翠雯就很喜欢,还特意的拿给傅景园看。
傅景园瞧了瞧,就想要给他请个老师好好的教。傅玉庭一听,立马撅起嘴来,十万个不情愿了,说只要三哥教,不要臭烘烘的老头子,傅景园又好笑又好气,只是他对傅玉庭溺爱惯了,一向都舍不得责骂,就故意板起脸来,罚他抄写课文。
傅玉声倒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傅玉庭在家里实在是寂寞得很,他若是忙起来,那就更顾不上了。若是有个人陪陪这个弟弟,又能教他学些东西,岂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于是就跟人打听那里有好些的家庭教师,前前后后也见了几个,却总是不大满意。有的太过拘谨,有的虽有些学问,却又激昂太过,还有一些太过摩登时髦,有一种不好的习气,叶翠雯便很不满意,选来选去,总是没有中意的。
倒是赵永京知道这件事,便说他有一个女同学叫做杨秋心,英文和法文都很厉害,书也念得很好,问他怎样。傅玉声请来家里见过一面,觉得她生得太过貌美,便有些犹豫,可傅玉庭倒是很喜欢她,又因为她的确很有才华见识,为人又落落大方,叶翠雯倒一眼相中了她,便索性请她做了傅玉庭的家庭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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