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那个人,我是说我同事?没人跟我一起送来吗?我不是去下乡采访吗,跟我一起去的同事,出事的时候他也在啊。”
“噢,他啊。”我妈似乎知道我说的是谁了,“他没什么大事,处理了伤口,跟警察去做笔录了,等你好了请他吃顿饭,也算我儿子救命恩人呢。”
奇怪,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妈躺在旁边睡着了,期间负责案子的警察来了一次,问了我一些事情,向我说明一些情况后就走了。而后,在这寂静的凌晨4点的普外二病房里,我忍着麻醉过后逐渐加深的腹痛,捋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准确地说,现在是事发后第二天凌晨。前一天晚上,我采访所在地的一家村民——确实如我所想,因为家中琐事起了争执,那家男主人文化水平不高,拿着把西瓜刀甩进了自己老婆的胸口。慌不择路地跑出来后,突然想到还有来采访的记者没走,怕被报出去,头脑发昏地往我们住的地方杀,我才差点成了西瓜刀下冤魂。
柯涵见我倒地,跟那人厮打起来,不免也受了伤。然后全村的人都醒了,有人报了警,行凶的村民本来就被柯涵打个半死,最后轻松被关押。柯涵借了村民的三轮电动车往市里医院走(好在村子距市里很近),又把我抱到手术室。
不过,想想他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开个拖拉机突突突地往前冲的画面……我差点笑出声来,肚子一阵剧痛。
根据我妈说的,柯涵处理了伤口就去做笔录了,能做笔录,说明还没什么大问题,我暂时放下心来。这会一放松,身体上的痛楚紧跟上来,肚子上的疼一阵强过一阵,我稍微用一点力,肚子上那几道横七竖八的紧绷感就会无声地威胁我:别乱动,还缝着线。
翻来覆去不得要领,我怕吵醒我妈,忍了一头一身的汗,终于在挪动了无数次后,歪着头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虽然我估计姿势应该十分清奇,但从昨天早晨到现在我几乎没睡,此刻,惊吓、受伤、担心终于统统离我远去,即将沉入梦乡之前,突然有那么一个念头冒出来,但很快被睡意压制了。
他为什么,那样奋不顾身地救我?
此刻从警局出来的柯涵一脸倦意,在微寒的凌晨街头伸了个懒腰,刚刚他特意等到外出询问案情的刑警回来才离开,打听了一句,陈梓霖醒过一次,有家属陪床,已经没有生命危险。
很好。他嘴角扬起一个深深的笑,拿起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有一条未存储联系人的号码发来的信息,只一句话:何时回来?
他毫不犹豫地删了那条信息,把那个号码拉黑,阴沉着脸进了一家便利店。
出事后每一次睁眼都惊喜连连。我看着面前为我剥橙子的人,无奈地叹口气:“我没事,你别哭了。”
现在坐我病床边这位妹子叫徐亦聪,是我……我也不知道怎么介绍她,总之在大学时代,她对我的态度就一直是暧昧的,但我并不喜欢女人,也不喜欢她这样的性格,只保持在点到即止的范围。毕业之后我俩在同一个城市工作,但联系得并不多。我只觉得她会在没有男朋友的空档会找我聊一下。
我凌晨睡着,一直快到中午才醒来。我妈回去休息了,柯涵过来的时候刚好碰见,就交接了一下照顾我的工作。
“你知不知道我快担心死了!”徐亦聪不丑,工作后更有成熟优雅的味道,此刻她正眼眶含泪地□□手中的橙子,我等了半天也没个解渴的东西,总算明白她这不是来看病人,是来哭唧唧求抱抱的。
我不好说什么硬话,只能把头扭到一边,这时柯涵从外面进来了,正对上我不耐烦的表情,再看看那边依然没剥好的橙子,会意。
“妈回去给你做饭了,躺着累不累,要不要坐起来说话?”柯涵笑得温柔,轻声细语地问我。他实在太了解我的心思,光看表情就知道我想送客。
我用余光看到旁边的徐亦聪瞪着他,忍住笑陪他演戏:“你怎么才回来,都想你了。”
他在我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笑着顺我的额发:“傻不傻,我才离开这么一会。”
他温言软语,一点也看不住撩人狂魔的样子,反而让我有种“他在全心全意地爱我”的错觉。错觉错觉,一定是我单身太久的原因。
“这位是谁?”
“哦,大学同学,也在这工作。”
柯涵冲徐亦聪一笑,虽然他是故意特别温柔,但连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笑真的充满了魅力,让人移不开目光。
徐亦聪也看呆了,然而她立刻就注意到柯涵对我妈的称呼,表情有点精彩。
“他昨天刚挨完三刀,都没怎么睡,一直在疼,现在得休息了。谢谢你的水果,慢走。”柯涵前几秒还在用无懈可击的微笑寒暄,马上画风就变成了送客,我差点破功,装作很虚弱地、不,我本来也很虚弱,靠在他肩膀上冲徐亦聪笑笑。
“谢啦,我先睡啦,刀口还疼。”
柯涵只用眼神送了她一程,另一只手不疾不徐地轻柔地拍着我的肩膀。等到周围嘈杂的声音远去时,我真的已经快睡着了。然而想起昨天的事,又勉强打起精神问他。
“走了?”
“嗯,真的要睡?”
“不。”我刀口真的很疼,是那种让人很不舒服的痛,一时半会还睡不着。“机器都还回去啦?我们采的特别节目谁编?有没有帮我跟主任请假?”
他也笑了:“受伤还操这么多心。没给你向主任请假,副台直接准了半个月假。现在这事全单位都知道了,估计明天就会有大把的人来看你。”
“我中午才来就是去单位还机器了,下午我接着上班,把特别节目编完,不用担心。”柯涵俯下身,短暂地亲亲我的嘴。
“手受伤了还要你上班?有没有人性?”我把他手拿过来看,尽管是厚厚好多层纱布,但依然稍微有点渗血。那天我被刺倒地后,柯涵直接先把行凶者的西瓜刀给卸了,右手被割了横贯手心的一刀,又深又长。
“嗯,是没有人性,你要不要给我吹吹?”
被他这么一说,我想起个九霄云外的话题:“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问题?”
我没有多余力气废话,直截了当:“你要是这样装傻,我明天就打电话给孙主任,让他把你调给其他人实习,你也赶紧滚蛋,少在这撩我,让人心烦。”
他坐在床边,伤手放在我胸口:“我不弯,我直得很。只不过……所以只对着他弯。”
只不过什么?我竭力遏制心底强烈的失望感,抱着很大的私心旁敲侧击:“我问你最后一个严肃的问题,你要正面回答我,答完从此人生逍遥。”
☆、活捉放鸽子大神
我不太想回忆那天模棱两可的回答,不过柯涵那样说,至少让我心里有底了。
养了一周左右,实在闲得很。因为没有性命之忧和工作之忧,就想起别的事来,我给我妈发了条信息,让她把电脑拿到病房来,但是玩游戏的时间受到了严格的控制。第一天在病房上游戏时,我想起上次拉进公会的寒初,他好像说副本包带来着。
冬沐:“Hello~我来看看大神有没有带领公会走向巅峰?”
骑毛驴的小公举:“噫,你来啦,怎么一个星期都没上?”
冬沐:“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如此这般。”我翻翻公会列表,好不容易翻到我拉进会的土豪,差点一腔老血从肚子里喷出来。
他也一周没有上线!果然土豪本性都一样,说的话回头就忘,什么副本包带,长期指挥,都是骗人。
“这大神有点不靠谱啊。”我问问公会的人,那个叫“寒初”的土豪,公会显示他最后一次上线时间是八天前,我有点不高兴,鼠标移到那个灰色的昵称上自语:“不行就踢了吧。”
仿佛在抗拒我的决定,我刚点出“踢出公会”的选项,寒初的名字蓦然亮了起来,那一瞬间我居然有点心虚,手一抖点到了取消。
他上线了。
正好兴师问罪。我没有多想就加了他好友,几乎瞬间就通过了,我毫不犹豫地点开小窗,开启满级嘲讽技能:“你不是本人吧?本人是不是因为自己说副本包带包指挥,太有包袱,吓得逃跑啦?”
寒初:“抱歉,出差。”
严格来说,我俩算不上熟,突然被一个游戏里很出名的陌生人道歉……我这人就是个心软,有点挂不住:“没什么,都有各自的生活。”
他没有回我,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又打出一行字:“只是以后,如果承诺的事情办不到,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
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小窗口才弹出一行字:“没有下次了。”
隔着屏幕也能让人感到的诚恳,和如此郑重的道歉,让我生出一种其实是自己不对的错觉,有点不忍心,赶紧带离这个话题。
冬沐:“你做不做任务?”
……
你大爷啊!我的话发出去的同时,他的名字一暗——下线了!没履行承诺就算了,在简单又勉强地跟我解释之后,居然几分钟就痛痛快快地下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