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这样坐了多久,楚清岩听到了脚步声,却仍然没有抬头,他不在乎来的人是谁,不在乎对方是敌是友,就算对方是来杀他的,他也不在乎,他什么都不在乎了。只有这样不断提醒着自己,楚清岩才能掐灭自己心中那一点微茫的希冀……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能杀你二十遍。”一个男子的声音居高临下的响起。
这声音有点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你要是就这么死在这了,陷害你的人不是刚好称心如意了吗?”
这句话触动了楚清岩的神经,炎落啊炎落,连一个陌生人都肯相信我,为什么你却要怀疑我?
“伤口不处理一下,你在这牢里撑不过三天的。”
说着,男子也不管楚清岩搭不搭理自己,就蹲在楚清岩身边,准备帮他处理伤口。
楚清岩一向不喜欢被别人触碰,男子只碰了他一下,他便回身打开了对方的手,却也顺便看清了这个人是谁。
“十三号?”楚清岩脱口而出,却又看到了男子袖口的纹章,代表的是御荆掌事的身份,略带歉意的说道:“抱歉,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接着叫十三号也无所谓,反正名字也只是上级赐给我的一个代号。”
“重新认识一下,楚清岩。”说着,楚清岩伸出了右手。
“冥。”男子简单的回答,握了握楚清岩的手,犹豫了片刻补充道:“楚冥,抱歉,借用了你的姓。”
“你怎么会来这?”楚清岩问道。他倒不是有兴致在这样的情况下和别人叙旧,只要能让他的暂时不去想炎落的背弃,什么事情都好。
“给你送药,不想看你死在这。”
“你有什么立场帮我?”
“就当是谢谢你把折荆的掌事之位送给我。”
“那件事不过是回报你在我挑战时故意放水而已。”
“那就当做我是故意雪中送炭,想让你记我一份人情,在日后再借托你的力量爬的更高。”
楚清岩轻笑出声,这听起来倒是个合理的解释,但是他不信。不过他也不想追问,主动换了话题:“你怎么跑去御荆了?”
“副堂主和寻总管都认为我更适合杀人,而不是教别人杀人。”
“好像第一次听你说这么多话。”楚清岩轻笑。
“说话是挺累的。”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很久,楚清岩终究还是不肯让楚冥帮自己上药,只是服下了他送的口服药,楚冥也不勉强,留下了药膏便离开。
离开前,他说了一句话:“我认识的二十七号,不是这样逆来顺受的人。”
与此同时,寄风无奈的看着一群医生护士围着自己跑前跑后,他几乎没有被什么人照顾过,从来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或是他去照顾别人。
胸口的疼痛让他仿佛又回到了那段亡命天涯的时光,他很多年没有受过伤了,突然有些怀念起伤痛所带来的另类刺激,不过,他毕竟已经不是那个疯狂的少年了,怀念也只是想想而已,那段时光只是为了死而活着,现在的自己为责任而活着。
不过也许自己真的在兰荆堂安逸太久了,本以为可以避开子弹的,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子弹本是瞄准炎落的,但是寄风却很肯定对方的真正目标是自己,因为他在场,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让炎落受伤的。是什么人想要他的命?寄风一时想不出,毕竟他的仇人也不少。
就在寄风胡思乱想的时候,房间的门开了,炎落走了进来。刚好一个护士为寄风插好了吊针,众人便都离开了房间,房间里只剩下寄风师徒二人。
炎落走到寄风床边跪下,欲言又止的喊了一声:“师父……”
寄风抬手揉了揉炎落的头发,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不用内疚,不用道歉,保护你是我这个做师父的责任。”
“谢谢师父。”炎落轻声回答,“师父现在感觉怎么样?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给我拿杯水吧。”寄风一边说着,一边撑着身体慢慢坐了起来。
炎落点点头离开了房间,很快端着一杯水回来,递给了寄风。
寄风接过还烫手的水杯,喝了一小口,轻笑着说道:“你照顾人的功夫可比清岩差多了。对了,清岩呢?师父受伤了他也不来看看。”
听到这话,炎落僵住了,苦笑着回答:“清岩在牢里。”
“咳咳……”寄风被一口水呛住了,惊讶的问道:“怎么回事?”
“清岩刚好出现在您受伤的现场附近,大家怀疑是清岩偷袭了您。”炎落言简意赅的概括,却没有说自己对清岩的误会。
“清岩偷袭我?简直荒谬……”寄风哭笑不得。
“可是找不到证据证明清岩的清白,只能暂时现将他关起来。”
“证据?我还活着就是证据!我去见炎墨。”
寄风正要扯掉吊针下床,炎墨却出现在了房间门口。
“师兄。”炎墨按着寄风的肩膀,让他重新躺下,“多谢你照顾小落。”
“台湾那边一切顺利?”
“恩,尤里这个人可用。”
“不是清岩。”
“我知道。”
“放了他。”寄风皱眉说道。
“若是你要放他,自然没问题。”
当晚,寄风苏醒的消息就传遍了兰荆堂,同时传下去的是来自寄风的命令:楚清岩无罪释放。
虽然对于这个命令,还是有人颇有微词,但是既然当事人寄风都坚持楚清岩是无辜的,自然也不会有人再没事找事,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件事已经不了了之,但是对于另外一些人,一切才刚刚开始。
炎落是亲自去牢里接楚清岩的,还细心的为楚清岩带了一件干净的衣服。
看到炎落的出现,楚清岩并没什么反应,沉默的听着炎落颠三倒四的道歉,沉默的换上炎落带来的衣服,沉默的跟炎落走出刑堂,沉默的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眼中一片平静。
这样的平静让炎落害怕,他宁可楚清岩对他发火,也好过这样无声无息的沉默。他想说些什么,却又想不出自己能说什么,只能心烦意乱的开着车,他注意到楚清岩身上的伤太重,新换上的衣服也已经被血浸透了,楚清岩自己却好像无知无觉。
回到宅子里,楚清岩直接朝寄风的房间走去,却被匆匆跟上来的炎落叫住了。
“清岩,师父在和父亲谈事情,你自己也带着伤,先处理一下伤口好不好?”
楚清岩转身,简单的回答:“是,少主。”说完,便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炎落被这个称呼弄得一愣,被无数人叫过的称呼,从楚清岩嘴里出来就让他感觉特别难受。见楚清岩已经上楼了,他也只好赶紧跟了上去,他觉得以楚清岩的脾气,绝对能做出把门反锁再推张桌子把门堵上的事情。
事实证明,炎落还是多虑了。他来到楚清岩房间时,房间门半敞着,楚清岩端坐在床上,沾着血肉的上衣被丢在一边,显然是以很粗暴的方式扯了下来。
炎落默默的走进去,热水,纱布,伤药,一切准备得当后,炎落温柔的说道:“趴下吧。”
“属下不过是一点小伤而已,自己可以处理,不劳少主费心。”
这是楚清岩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话的内容却让炎落高兴不起来。他想起有一次楚清岩受了罚,也是嘴硬着不肯让自己上药,眼前的楚清岩和十二岁的楚清岩渐渐重叠,那时他好像还说过别的什么……是什么?有点想不起来了。
“清岩,我知道是我不对,我没有保护好你,不该不信任你,不该怀疑你,别为了我的错误折磨你自己好吗?如果你不想看见我,帮你上完药我就走,好不好?”炎落用几乎是恳求的语气商量着。
沉默了很久,楚清岩淡淡的回答:“属下谨遵少主吩咐。”趴在了床上。
背上的伤口连成一片,只能看出血肉模糊,楚清岩本来就瘦,有些伤口太深的地方,已经见了骨头,炎落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擦掉血迹,消毒,上药,楚清岩一声不吭的趴在那里,像个死人一样,只有不受控制颤抖的身体无声的宣告着他现在的疼痛。
从前清岩被师父罚得狠了,也是自己这样帮他上药的,那时候他总会用类似撒娇的语气喊着疼,不过那样的撒娇已经好久没听到过了,这一年多以来,就算伤得再重,楚清岩也只会安慰的说“我没事,别担心”这句话,可是现在,怕是连这句话也听不到了……
想到这,炎落心中一阵害怕,如果楚清岩就真的一辈子把自己拒于千里之外,他该怎么办?
“清岩,对不起,原谅我好不好?真的对不起……”炎落不自觉的开口道。
“啪!”
炎落愣住了,看了看被摔成碎片的玻璃杯,又看了看突然起身的楚清岩。
“我对说一百句对不起看看这个杯子原不原谅我!”楚清岩怒吼道。
清岩终于肯发火了!一瞬间,炎落心里竟然有一丝雀跃,一丝庆幸,可是接下来楚清岩的动作却吓得他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属下冒犯,请少主责罚。”楚清岩一边说着,一边就下床跪了下去,完全没有避开满地的玻璃碎片。
在他还没碰到玻璃片之前,炎落就眼疾手快的把他扯了起来,忍不住吼道:“你疯了!”
楚清岩又恢复了一脸的漠然,重新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无论炎落是包扎还是擦药,都如同一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任由摆布,不配合也不反抗。
好不容易上完了药,炎落却迟迟不想离开,但是怕会再惹得楚清岩牵动伤口,还是小声说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如果有什么事我就在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