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谁也没料到,这个孩子从一出生就封闭了自己。
沐沐天生脑伤,医生初步推断原因为江芷怀孕期间受到了太大的精神刺激,服过大量镇静剂,而且她还嗑过药。
精神刺激?怪谁?
和臻木然地望着那个乖巧得几乎不会转动眼珠的孩子,胸口刺痛,和自己多么相似的命运。
和臻捂着眼,眼泪涌了出来,他抱起才足月的沐沐,默默地在内心背负了这份沉重的愧疚。
可是,谁来背负他?
他最想要一个答案的二叔,连面都没有露。
直到半年后,和亦景以和氏继承人的身份,出现。
呵呵。
他跛着脚出现在和臻面前,满目愧疚地对和臻说:“对不起臻臻,原谅二叔当初没能及时救出你。不过你别怕,以后二叔就有保护你的能力了,我保证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求你原谅二叔,求你说句话。”
他信誓旦旦。
和臻面无表情。
半年,他曾经为和亦景找了许多许多的借口,却最终都被时间湮没。他为什么能够连一句解释也没有就去了日本。
现在,祖母祖父双双离世,他竟然顺利地继承了和氏所有中国区域的资产。
呵呵,谁会信他?
他知道和臻这半年是怎么过得吗?他知道和臻的手腕上有几道自杀的刀痕吗?
他知道每个被噩梦缠绕的夜晚,和臻是怎么自虐的吗?
他不知道!
一句对不起就能弥补吗?
“你做梦!”这是和臻这半年来说的第一句话,“我恨你,滚,滚!”
和亦景错愕。
那天,他跟和臻双双被绑走。
他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绑和臻,他也不知道和臻到底遭遇了什么。
但是那天,却是他噩梦的开始。
和亦年囚禁了他。整整五个月,折磨、调-教、性-奴役,和亦景是靠着什么咬牙度过这地狱般的五个月的?
是他们重复播放给自己听的和臻挣扎求救的呼喊,和他声嘶力竭的那句——二叔,救我!
他要救臻臻,他要活着。所有的报复,都建立在他活着的基础上。
于是他活了下来。
在和父动用所有关系,从地下室把他救出来的时候,他只剩半条命。长时间没有接触阳光,他的皮肤苍白脆弱,身体状况极差,完全不复当年的劲健。
也是从那天,他跟和亦年过往的种种,完完全全地曝露了。
和父盛怒,不堪精神重负,病倒。一月后,生命衰竭,离世。而在他离世当天,沉睡了十几年的和母,心脏停止了跳动。
和亦景撑着身体,跟和亦年貌合神离地“和谐”操办了养父母的丧事。
在终于如愿接过半壁和氏之后,才重振精神出现在和臻的面前。
可是,臻臻说——恨他?
和亦景的心像被放入碎玻璃里蹂-躏般刺痛。
他所有的坚持,为了什么?!为什么他所有的真心,都被辜负?
好,他理解,当初没能救出臻臻是他的错,他怎么能够在那天喝酒?还大意地被下药一点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那群流氓把臻臻绑走。
他愧疚,但是他也是受害者!
和亦景没有解释,他说不出口,他有多脏。
他怕这个世上唯一一个曾经毫无保留信任过自己的人,看不起自己。
他已经失去了和亦年,他不能再失去和臻,不能!
于是和亦景开始了对和臻变态般的过度保护。
他派人跟着和臻,上学下学。甚至校内活动都有几双眼睛是专门盯着和臻的。
他用尽手段赶走出现在和臻身边任何一个“貌似对他有危害”的人,他自以为是地“对他好”。
他甚至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对他好……
*
那是在和亦年移居日本之前。
他已经许久没有跟和亦年有过任何往来,他不是不恨他,而是没有办法再报复他。因为养父的遗愿。
和父离世前,偏袒地把整个国内资产划分给了自己,和亦景当然很惊讶。
和父是他见过的最守信用的人,那么,他垂死求自己答应的“不要再恨”,和亦景自然无法拒绝。
于是,这场本该汹涌血腥的报复,嘎然而止。他只是跟和亦年彻底断绝了往来。
但是他没想到和亦年会再次对他出手。这一次,他竟然拿臻臻来威胁自己。
和臻在电话里凄厉地哭叫:“二叔,快救我!救我,不要丢下我!”
“你们不许动他!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他手都是抖的,他明明亲眼看着和臻回到了和家,但电话里真切的哭声,也确实是和臻。
和亦景被告知带着五百万,只能一个人去赴约,否则就弄死和臻。
他已经被和臻那绝望嘶哑的哭声震得不能思考,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个要求多么的不正常。
他去了。
却再也没能回来。
十月,深秋,下着冷雨。和亦景在郊外一座烂尾楼前的泥水里,被打断了双腿。
和亦年让那群人传话告诉他,再也不许出现在和臻的面前。
“二叔,二叔你为什么还不来?为什么不要臻臻?为什么骗我?我恨你!恨你一辈子!”他昏迷之前,电话里和臻绝望的哭诉和挣扎的尖叫,搅得他胸口剧痛。
电话掉在泥泞不堪的地上,和亦景艰难地探出手,嘴唇发紫:“臻臻别怕,二叔来救你。别怕,别怕……”他虚弱的声音,终是没能传到和臻的耳朵里。
他只记得,在他合上双眼之前,一双沾满泥水的红色皮靴,停在了他的眼前。
他伸出手,抱住了那条裹满泥巴的腿。
“快去,快去救臻臻。”
然而他没有看到,烂尾楼顶层黑洞洞的窗口,站着一个少年,白衣在风中翻飞,美的令人心醉。
谁也没料到,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如何——诛心。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不可欺】(完)
有木有特别明显的bug?
我……可能有些地方圆的不够好,因为写着写着我就忘了之前埋过什么线了T_T
☆、无条件
“他的头部受到重击,昏迷了整整一年。”对面沙发上妆容精致的女人停顿了一下,垂眸,声音放轻,“我差点以为他再也醒不过来。”她神色疲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庆幸般的浅笑,“幸好……”
瘦长的手指扣着面前的咖啡杯子,她轻轻摇了摇头,继续说:“但是他的腿断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不会说话,也不记得任何人。”
陆友铭交叠置于桌上的双手扣得紧了些。
“一点也不像当初在美国留学时,那个高大的威武的挡在我身前的学长。”她轻笑出声,“可是,他就是他。变成什么样,也无法抹灭他曾经在我最艰难狼狈的时候,那样英勇地出现在我身前的事实。那个时候的他,就像一道光。”她转过头,透过一整块玻璃的巨大落地窗,望着天边将要落下的太阳,享受般眯了眯眼。
陆友铭望着面前年过四十的女人,她的脸上是一种十八岁的小女生才会露出的任性和倔强。
“那后来呢?”陆友铭问。
闻言,姜枣缓慢地把头扭过来,瞥了他一眼,目光重新落在桌上的咖啡杯里,仿佛能从其中看到过去。
她没有回答,脸色却变了好几变,越加阴沉。
陆友铭有些不明所以,是姜枣叫他出来说有些事想跟他谈,但到现在他也没搞清楚姜枣的意图……
陆友铭不由把放在手边的手机按亮忍不住想给和臻发短信。都快六点了,也不知道和臻有没有下班,按时吃饭了吗?
陆友铭刀伤刚好一些,来J市学习刚满一周,明天周四师父照例休息,放了他跟张甘草的假。他还没来得及告诉和臻,准备一下班就赶回平湖的,结果还没走出百姓堂就遇到了在门口等他的姜枣。
可是……姜枣似乎并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
他知道,是关于和亦景。但是,他不知道,姜枣的口中,会是怎样的和亦景。
“后来?”姜枣终于开口,“后来,他一张口就是两个字——‘臻臻’。”姜枣牵了牵嘴角:“他只记得,他爱臻臻。”
*
后来还说了些什么,陆友铭觉得混沌。
和亦景欺骗和臻,和亦景利用和臻,和亦景找人绑-架和臻来跟和亦年谈条件拿走半壁和氏,和亦景抛下和臻,和亦景变态地监视和臻……这是和臻的恨。
“景没有对臻臻做过任何过分的事,臻臻不该这么恨他,这不公平。他唯一的过错就是爱上臻臻……”这是姜枣的爱。
可是两人所描述的和亦景,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陆友铭自然不会怀疑和臻的话,但是姜枣专门把他约出来谈这件事,那么她也没有说谎的必要。
陆友铭一路上左思右想不得其解,直到和臻那天晚上的一句话猛然从脑海中蹦了出来
——“囚禁一个人灵魂最简单的办法,不是暴力也不是恨和诅咒,当然是愧疚。”
和臻很懂人性,所以他才选择用那种方式报复和亦景。
那种再次眼睁睁看着和臻陷入相同的困境却无能为力的自责,加上和臻打给他的最后一通电话里凄厉的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