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古志贤见他吃上了,就进厨房拿了一点辣椒酱出来,这个辣椒酱也是他自己磨了调出来的,比较温和,所选用的辣椒还是他弟一条条在俣城挑好后给他寄来琛城的。他把辣椒酱拿来后,就放在两人的碗前面的桌面上,搁在了中间处。古志贤本来还想帮他舀两小茶匙进他碗里的,因为也知道他吃这种汤米的口味习惯,一般就是在碗中三分之一汤被他喝掉时,他就要加两小茶匙这种辣椒酱进碗里去,因为一开始他喜欢先喝一些原味的汤,到了后面又想在原味上再添加这种辣椒酱的滋味,而往常往他碗里加辣椒酱的工作都是古志贤做的。
就像古志贤为这人做的很多事一样,说不上来为什么那些细碎的事都变成是他在做,也说不清楚从什么时候起那些细碎的事情就转变成了他的分内事,总之一切就这么潜移默化了下来,一切就这么自然而然了下来。日增月益,一点点、一件件的这种细节小事就渐变成了古志贤的分内事务,谁也说不清楚始于何时,也弄不清是怎么开始的。
可这个早上,古志贤刚想伸手去往旁边那人碗里舀辣椒酱时,就急忙刹住,有意识地遏阻了自己的这个习惯性行为。他觉得自己就是伺候这人伺候习惯了,才会让这人过得这么舒服,继而不肯放他走。如果说从现在开始,慢慢一点点把那些伺候这个人的习惯性行为改掉,让这人慢慢“独立”起来,然后做很多事都用不上使唤他了,那说不定哪天这人就肯放他出去住了。
古志贤一边盘算着,一边往自己碗里舀了一茶匙辣椒酱,决意不往旁边看,自己管自己喝起了这种添了点辣味的汤。而一旁的郭竞寒就呆怔在那里,本来一见古秘书伸手向两人中间那个装辣椒酱的小碗时,他就以为古秘书是要舀来给他的,哪里知道这个古秘书今早上吃错了药,竟然只管他自己舀自己喝,根本就一点要管同桌人的意思都没有。
郭竞寒一脸执着,把自己面前的碗推到古秘书面前,意思是他要辣椒酱。古志贤比他之前的那种呆怔还要呆怔,哪里知道这人有那个工夫把碗推到自己身边,也没有工夫舀两勺辣椒酱。古志贤讶异于他这种绝对不成熟的行为,就一直怔怔望着他,而他也怔怔望着古志贤,两人竟然就这么对望了一分钟这么久,都不知道在僵持着些什么。却又其实都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僵持着,一个是要从伺候人的事务中抽离出来,想要不再那样地在这些小事上面被依赖,而另一个是想要维持原本的权力与义务,而不接受现在这种权力与义务的重新划分,他仍要享受古秘书无微不至的照顾,他要在古秘书的生活中做一个特权阶级,让古秘书只围着他转,并且把围着他转当成是一种他自己应尽的义务。
而古秘书从来都习惯了给他舀辣椒酱的,现在竟然不给他舀了,所以他执着地把碗推了过去,执着地就是不肯亲自舀那个酱,一脸执着神情,就是非要古秘书来舀。
古志贤妥协了,他也不得不败下阵来,因为这人脸上摆那么一种神情,一副死都不肯让步的神情,他就不得不妥协,怕再僵下去,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都还是会这么僵着,只要他不往那碗里舀那两勺子他“该”舀的酱。
于是,他往这人碗里舀了两勺辣椒酱,再帮他拌勺,还“嘴贱”,加了一句:“快吃,别凉了。”一说完他就后悔了,在心中告诫自己以后任何关怀的话都不要对这人说。
吃完早饭,才七点四十,古志贤收拾碗筷去厨房准备洗碗,而郭竞寒跟了进去,说:“我们今天早点去吧。”古志贤说:“你先去吧,今天我坐公车去好了。”郭竞寒站在他旁边,双手撑在水池旁边的台面上,见他戴上了橡胶手套,往洗碗擦上面挤了洗洁精,准备开始洗起来了。郭竞寒说:“你又要跟我错开啊?”古志贤也没说话,就点点头。
郭竞寒说:“这样躲根本就避不到什么嫌。你想,如果你比我去得晚,他们就会说你昨天晚上太累,今天早上睡得太晚才晚去,如果你比我早去,他们又会说你太厉害,把我榨干了,自己还像没事人一样一早就上班去了。反正他们总有话说,你不如别避这种嫌了。”古志贤洗碗的动作停了下来,侧过头去看他,说:“我也知道。那你见我窘成这样,还不帮我去跟他们解释清楚。你只要随便讲两句,他们起码就不敢传得那么凶了。可是你一句都不说,还跟着他们一起瞎起哄。谁的流言你都肯帮忙压下去,以前也没怎么在公司里听到你和谁谁怎么了,怎么一轮到我,就变成了这样,都快被烦死了。”郭竞寒听他又提到以前的那些事,想必他在心里也有意无意地将他自己和别人做过一些比较。郭竞寒想想也无奈,就问他:“你怎么就不想想,我为什么只肯跟你传这些绯闻呢?”
第23章 第 23 章
郭竞寒就这么脱口而出了一句话,说得不明不暗,而事实上,他刚刚也并没有什么勇气说得完全通透,仿佛潜意识里有种东西径自冒出来阻挠他直接说得那么清楚。他不记得自己曾遇上过这种笨嘴拙腮、缺乏勇气的状况,明明他印象中的自己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的,说得不好听一点,以往通常他在发泄他自己欲望的时候,明明什么样子的“作践”人的调情话通通讲得出口,连一点点障碍都没有。可就是刚刚,轮到要他正儿八经说一句表抒一下真情实意的话时,竟就那么地难以启齿。只说出了一句那么隐晦的话,那话不够亮堂,哪里比得上“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这样的话这么地直白,但是多少把话挑明了一些,将两人本来相当晦暗不明的关系多少给剥去了几层纸。可是他把话多少讲通透了一点之后,也并没有觉得自己的心神有多融畅,反而更加有点烦懑不快。因为一个,他先把话说出来了,再有一个,他敢打赌,古秘书真地一点都不知道自己“有点”喜欢他。古秘书这么敏感的一个人,可就是一点都没有感知到自己“有点”喜欢他,可惜了古秘书的那一份敏感心思,估计他全将他的敏感用去了躲避旁人的流言蜚语,而反倒是在个人情爱上面,后知后觉,迟钝难化得要死。
郭竞寒心中既然有烦郁的感觉升起了,就索性不再看古秘书,因为这时的古秘书已不只是洗碗的动作全停了下来,就连整个人也都是僵在了那里,受他点化,惊吓不小,本来面向水池的古秘书,这会儿,头是呈四十五度角偏过来看着他的,怔在那里,那个脖子像是一道生了锈的门轴似的,卡在那里不会动了。
郭竞寒见他那样,自己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反应出来,就转身出了厨房。而古志贤的那条颈项就还是保持着那个偏向,动也不动,只是眼神随着郭竞寒的背影飘乎出了厨房,直到见他头也不回地将他自己那道房门关上,才又转回了头,低下,看着水槽里那两只之前吃汤米的碗上浮着的白色洗洁精泡沫。
再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晓得动了,第一件事就是又拧转头朝郭竞寒那道合上的房门看了一眼,心里想:你别告诉我你喜欢我啊?
他反应过来了,想到郭竞寒之前的话里隐含的意思大概或许就是说他有点喜欢自己。可是他也没得帕金森氏症,而且做秘书的人算数是比不上那些做会计、金融的,可是胜在一个记性都很强,他如果没记错的话,好像那人两周前的某个周末还趁着他去境那边找伟仔的时候带人来他床上胡搞呢,连“罪证”都留了,而且那人不是也亲口认了吗?
这么一想起来,古志贤就非常不确定那人那话中到底是些什么意思,只觉得那人信不过,他也相信那人现在应该和起码一个“男朋友”还在保持着床伴关系。古志贤觉得自己与郭竞寒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并不是同一种精神世界的人,既然不是一个世界,那感情观乃至于三观都会非常不同,说不定自己认为的“喜欢”和那个人所认为的“喜欢”根本就不是同一个意思。古志贤认为的“喜欢”,就是单纯互相吸引、有好感,能发展成专一的一对一的情侣关系的,那才叫喜欢。可他觉得郭竞寒这种人未必这么认为,说不定他觉得“喜欢”就是“我这几天看你顺眼,看上你了,你可以陪我几晚上”那种的。
所以经由这么一想,古志贤又不能完全解读刚刚郭竞寒话中的意思。想来可笑,就算郭竞寒真接跟他说喜欢他,他也不一定能确定两人理解的“喜欢”是不是同一个层面上的喜欢,更何况郭竞寒他还没有说得很明白,只说了一句那么晦暗不明的话,就更叫古志贤觉得理解起来很困难。
说完了,还转身就走了,还把他那道房门头也不回地合上了,简直就是什么态度!古志贤对着那扇房门说:切,难为你喜欢我,说得好像我还该觉得多荣幸似的。
古志贤把碗洗好,侧放在晾碗架上后,就回房去换衣服。然后拎了公事包就去敲郭竞寒的门,问他要不要走了。郭竞寒一开下房门来,看着就像是一早已换好了外出的衣服在等他的样子,说自己能走了。
开去公司也不过十来分钟,两人一路都没有什么话。郭竞寒专心开车,而古志贤则一直看着车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