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午在这件事上一件没有多问,像是要绷着,又像是要逃避,他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林城步说过江承宇知道这件事。
江承宇跟自己一星期好几个晚上一块儿坐着,他只要开口问一句,就能知道,而且在这种事上,江承宇不会跟林城步串通,他会说实话。
但他却一直没有问。
为什么不问?
不知道。
只觉得心里不踏实。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他习惯了不去追究,习惯了不去面对真相,梁医生明确地说过他必须要纠正自己这样的心态。
他却还是偶尔会在关键问题上往回缩。
一直缩着。
缩得自己都很烦躁。
今天晚上特别冷,元午活儿干完以后连车都打不着,街上来来回回的出租车都有人,软件上加了钱也没人接单。
元午只得回了18号,去了江承宇办公室。
“嗯?”江承宇刚泡了茶要喝,“我以为你走了呢?喝茶吗?”
“不喝,”元午说,“你车借我用一下,打不着车了。”
“哦,”江承宇低头拉开了抽屉,拿出了一串车钥匙递给他,“开林城步的车吧,正好空着,油我加满了。”
元午看着钥匙愣住了:“他的车放你这儿了?”
“是啊,他们楼下停车不是露天的么,这么久不开怕划了碰了,”江承宇点点头,“就停我原来那个车位,拐个弯那边。”
元午沉默了很长时间。
江承宇走到他面前:“怎么了?”
“没,”元午抛了抛手里的钥匙,转身往办公室门口走,“那我开他的车吧。”
“对了,”江承宇叫住他,“你有空的话……你白天不是没什么事儿么,帮个忙。”
“嗯?”元午回过头。
“他让我没事儿去他那儿看看帮着浇个花什么的,我一直忙着也没顾得上,”江承宇又拿出了一串钥匙,“要不你帮他去看看?”
“……哦。”元午接过钥匙。
“这两天有空就去吧,我一直都没去,一会儿花死了他跟得我急。”江承宇看着日历,“上周走的吧……有几天了?”
“九天。”元午说。
江承宇转头看了他一眼:“啊,九天。”
林城步的车就停在18号后面,但是得拐个弯,所以他一直也没发现。
坐上车,打着火之后元午没有马上开车,坐在驾驶室里愣了很久,一直到看到江承宇往这边走过来了,他才闪了一下大灯,把车开了出去。
“我操,这么久,”江承宇叼着烟,缩着脖子,“我以为你不会开车了呢。”
“回去吧,”元午扫了他一眼,“冻死你。”
车拐出小街之后,元午打开了音乐,熟悉的歌声传了出来。
林城步对听音乐没什么特别爱好,有个动静就行,所以一张碟搁进去好几个月都不换,来来回回就是那几首。
元午感觉都快形成条件反射了,一听到就会有一种林城步就坐在旁边的错觉。
他没有把车开回家,在回家的路和林城步家的路分岔的路口他几乎没有犹豫,把车拐向了林城步家的方向。
很熟悉的感觉。
熟悉的车,熟悉的音乐,熟悉的路,熟悉的风景。
车在一片熟悉的气息里开到了林城步家楼下。
一直到打开了林城步家的大门,打开了灯,元午才终于确信了,林城步是真的走了。
有一阵儿没住人的屋子,哪怕哪里都没有变化,哪怕也没有落灰,也都会不一样。
人气儿是个很奇怪的东西,超过三天屋里没人,就能感觉得出来了。
元午关上门,换了鞋,在屋子里转了两圈,阳台上种的两盆苏铁还很有活力,他过去摸了摸花盆里的土。
湿的。
他啧了一声。
江承宇这个狐狸。
元午在沙发上坐下,打开了电视。
他不知道自己来这儿干什么,反正来看看,看了一圈儿没什么问题,他却没有想走的意思,瞪着电视机发呆。
林城步家一直收拾得挺整齐的,茶几上的东西也都放得规规矩矩,烟灰缸都洗干净了放在那儿。
这肯定不会是江承宇洗的,只能是林城步自己洗的,在他出门儿之前。
元午摸了根烟出来,拿过茶几上的打火机点了,抽了两口之后往烟灰缸里弹了点儿灰,感觉心里就跟这个洗过的烟灰缸似的,突然空得有点儿一尘不染。
林城步居然真的去进修了,一个厨子,还干得挺好的一个厨子,居然跑去进修,神经病。
元午靠在沙发里,神经病。
茶几下面放着个小台历,元午随手拿出来看了看,林城步走的那天用笔划了个圈,还打了好几个问号。
是在犹豫要不要去么?
元午往前翻了翻,圈还挺多的,以前他都没注意过这本放在茶几下面的台历,现在看着才注意到,所有他跟林城步外出的日子,都划了圈,格子里还会画个小标记。
有的是一口锅,有的是一个杯子,还有只能靠猜测猜出来大概是个披萨……他俩去看电影那天也圈上了,画了两张电影票。
元午笑了笑,画工也太差了。
笑完之后又看着这些圈圈有些出神,他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记得每一个圈里他们做的那些事。
元午拿出手机,在手上一下下转着。
转了九九八十一圈之后,按下了林城步的号码。
听着那边响了很久,电话也一直没人接,最后自己断掉了。
元午看了看手机屏幕,居然没接?
他有些犹豫要不要再拨一个过去,但犹豫了九九八十一秒亮屏黑屏亮屏黑屏之后决定放弃,在把手机放到一边的时候,手指在拨号上碰了一下。
他赶紧把手机又拿过来想要挂断,但那边却突然接了,他只得清了清嗓子把手机放到了耳边。
“喂!谁啊!”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元午一听就愣了:“你谁啊?”
“找林城步明天再打吧,”男人说,“睡得跟死猪一样叫不醒。”
“……哦。”元午应了一声。
挂了电话之后元午感觉一阵尴尬,然后又有点儿迷茫。
进修,还是在一个特别牛特别牛的酒店里跟一个特别牛的大厨进修,这么高级的行动,居然没住单间?
同屋的人居然还这么潇洒地接了林城步的电话……还挺不耐烦。
元午把手机扔到一边,拿过遥控器对着电视机按着,一百多个台按完一圈儿之后他觉得应该回去睡觉了。
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时候才感觉自己困得厉害,他跟江承宇不同,无论多长时间的晚睡,都无法改变他的生物钟,到了这个时间就困。
他站在客厅里沉思了一会儿,进了林城步的卧室。
今天要不就……睡这儿吧。
他打算找件林城步的衣服去洗个澡,刚一拉开衣柜门,突然感觉旁边有人,而且还盯着他。
他顿时吓得退了两步。
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林城步居然把那幅天父挂在了衣柜门里面!
还用记号笔在门上写了俩字儿:阿门。
阿你大爷!
元午有些恼火地扯了件衣服出来,甩上了柜门。
拿着衣服进了浴室之后又觉得越想越好笑,靠在墙上跟神经病似的笑了好半天。
第52章
林城步的生物钟挺倔强的,一个多星期了也还没适应五点半起床的节奏,每天早上他的脑子里都会响起歌声。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握紧被子坚决不放……
然后在同屋的呼唤中无奈地睁开眼睛。
同屋是个精瘦小伙儿,名字叫郝来,林城步一直忍着没有问他会不会有个弟弟叫郝再来。
“你怎么这么能睡,”郝来一边刷牙一边凑到他床边,脸出现在他正上方,“我在家的时候这会儿都跑完一圈步回来了。”
“你牙膏要是滴我脸上我就揍你,”林城步看着他嘴上一圈摇摇欲坠的牙膏沫子,“说到做到。”
郝来很愉快地笑着走开了。
林城步坐了起来,这次进修,也就是名字好听点儿,进修,实际上就是个培训,只是培训的老师是牛逼饭店的牛逼主厨,不是交了钱就能来,得有人推荐,以免砸了老师的牌子。
培训就辛苦得多了,特别是在老师觉得他们连有些基本功都不过关的情况下。
林城步每天都觉得自己睡眠不足,培训辛苦点儿无所谓,反反复复挑刺儿都没事儿,都是自己平时干熟了的事,无非是要求高一些。
最可怕的就是每天还要总结,不是口头总结,得书面总结!
林城步最近唯一写过的东西就是那个“耶和华·步步救助瞎折腾·午所受损耗及花费清单”……总结是个什么鬼东西!
还每天都得写!
虽然老师只要一百五十字,但他还是觉得痛苦,一天中最痛苦的就是这个总结,他连憋出十五个字都费劲,还不许写废话,他第一天写了一句今天风和日丽心情不错被老师骂了三分钟。
“还不起来!”郝来洗漱完出来看到他还坐在床边,“万一迟到又得挨骂。”
“哎!”林城步下了床,去了卫生间,一边刷牙一边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腰,再过半个月,这腰上的肉估计就得累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