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君颉还在等赵宗治回话,赵宗治却紧抿着唇又不吭声了。
有时候望着慕君颉,赵宗治也会忍不住的幻想有一天能把这个人的心给捂热了,让他也能对自己付出同等的真心。然而幻想也只能是幻想,——慕君颉甚至连句实话都不愿意对他说。
慕君颉自然知道赵宗治今日生闷气是为什么,他不是不愿意说,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想还是决定撒谎:“关于请缨出征的事我也是在早朝上临时决定的,不是故意事先不跟你说……”
“临时?”赵宗治望着慕君颉,目光似乎能将他看穿,继而越过饭厅的门,落在隔间窗前的书案上。
书案上的兵书和延州的详细地形图早在慕君颉去扬州之前就有了。
证据就明晃晃的摆在那里,慕君颉一时有点哑口无言,只能承认:“好吧,的确不是临时决定,是很早之前就打算好的。但哪个男人没有上阵杀敌的想法?我身为一个武官,想要出征也无可厚非对不对?”
“你又骗我。”赵宗治沉默了半响才开口,声音沉的仿佛有重量一般压在慕君颉心上。
“……之前被困在石室里的时候,你说你很高兴能和我死在一起,我当时幻想着,你也是在意我的。你不知道你每个一举一动对我来说都……”
赵宗治深呼吸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他怕自己一旦开了头就收不回去,告诉自己要要点脸皮,留点自尊,否则只会让慕君颉更看不起。
男人无法掩饰的伤心失望甚至是脆弱的神色让慕君颉突然异常难受,听赵宗治又深吸了一口气,“慕君颉,我已经不奢望你能跟我说什么实话了。我不管你出征的真实目的究竟是什么,我只要你跟我保证一件事就好。”
“什么事?”
“就是绝不会让自己受伤,更不会让自己遇到一丝危险,”赵宗治死死望着慕君颉,仿佛能如利刃般深深钉入他眼里去:“你跟我保证,说你能做到。”
“……”慕君颉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负面情绪进一步充满赵宗治的胸腔,就在他痛苦到几乎想要发泄的时候,却见慕君颉竟上前,轻轻吻了他一下。
很短暂的吻,只双唇相贴了一下便即刻分开,却带有可以让赵宗治安心和温暖的感觉,嘴间说出的更是赵宗治做梦也想不到的话:“木头,对不起,是我一直没有跟你说,我是在意你的,那不是你的幻想。这次出征的确有我非去不可的理由,但我保证不让自己有危险,也会注意自己的身体,”慕君颉顿了顿,“……因为我也喜欢你,要和你一起活很久很久。”
慕君颉说的很慢,每句话都经过细细斟酌并发自真心,却没想到赵宗治听完后竟没有任何动静。
忍不住微皱起眉,这时又见赵宗治的神色变得很茫然,眼里充满着不可置信,呆愣的样子简直比一根真正的木头还像木头。
以为是自己说的还不够诚恳,慕君颉便继续道:“以后吃饭喝药我会努力好好配合,要做什么事之前也尽量跟你事先说一声……总有一天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坦白告诉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似乎终于缓过神来,赵宗治的语气还是有点不可置信:“……你也喜欢我?”
慕君颉点点头,“虽然目前没有你喜欢我的那样多……”
刚才散发寒气的冰锥似乎转眼都化成了温水,赵宗治看着慕君颉的脸上依旧面无表情,耳根却一点点开始泛红,甚至红到了脸上,声音竟有些结巴,“……我,……我不需要很多,只要你心里有我就够了……”
赵宗治觉得自己简直快被慕君颉折磨疯了,慕君颉总能轻而易举就左右他的情绪,有时让他幸福到如在天堂,有时又让他痛苦到身处炼狱。前一刻还坠入寒冷深渊,而下一刻只是几句话便让他瞬时像被佛祖超渡过一般,一颗心如浸在温水中。
慕君颉就是他的佛。
忍不住伸手把慕君颉整个抱在怀里,慕君颉却在这时候不舒服的咳了几下,赵宗治立即紧张起来,“怎么了?”
“嗓子难受,”慕君颉竟误吃了一块自己夹的鱼,按住喉咙皱起眉,“好像被鱼刺卡住了……”
赵宗治赶快拿水递过去,“先喝口水试试……”
慕君颉嗓子本来就细,咽水的时候觉得更疼了,难受的样子让赵宗治又心疼又自责,公孙离再次被暗七急吼吼的叫过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慕君颉连饭也没法吃了,被赵宗治搂在怀里,翻来覆去怎么都不舒服,连自己喜欢的鱼都一并迁怒了,“呜呜,我以后再也不吃鱼了……”
“好。”赵宗治立即点头。
“都是你的错……”
“嗯。”继续点头。
“嗯是什么意思,要道歉!”
“对不起。”从善如流。
慕君颉觉得自己在赵宗治面前总是会变得矫情,殊不知赵宗治其实特别乐意纵着怀里的宝贝发小脾气。因为只有这时候慕君颉才不给他遥远和冷淡的感觉,而是尤为真实可爱,让他爱到的心都融化成水。
第86章 成婚
深夜慕君颉被仁宗帝再次召见,看着一脸平静的少年最后一回问道:“慕慕,你想好了,还是决定要去?”
慕君颉点头,“请陛下宽心。”
“你……”仁宗帝伸出手,似乎想摸摸少年的额发,“……既然这样,万事小心,不要让自己受伤……”
慕君颉却是笑了笑,“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既然上了战场,刀枪无眼,总会有死伤。”
仁宗帝顿时一滞,将手小心翼翼的碰到慕君颉的头,又轻轻缩了回去,“……慕慕,朕只希望你能平安。待你平安凯旋,朕必至城外亲自迎接,然后昭告天下,恢复你皇子身份。若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提出来……”
看着仁宗帝那张和他爹爹非常相像的脸,慕君颉却是道:“我能叫您一声爹爹吗?”
仁宗帝突然觉得眼眶发红,立即就点了点头。
“……爹…爹。”
少年直直望着他,语气非常轻,轻的像是怕惊扰了前尘往事,如浅浅的雾气,风一吹就消散了。明知少年看的根本不是自己,而是透过自己去看只大他一个时辰出生的兄长,仁宗帝却是瞬间老泪纵横。
出征人员已经定了下来,刘太师以慕君颉没有作战经验为由推荐了刘平做统帅,又安插了其侄刘晋为副都指挥使,而慕君颉被任命为上将军。当朝冗官冗费,官制本就复杂混乱,其军官名目更是五花八门,另外还有观察使防御使等要职,又被其他势力见缝插针。
就这样,仗还没打,军队内部就已经形成了一个派系纷争的江湖。
翌日一早,慕君颉便随军出发。
战旗迎风飘扬,伴着鼓楼的咚咚鼓声,在汴京百姓的瞩目之下,浑身披挂铠甲的武将军士排成整齐的方阵,气势威严而凌厉。毕竟是当朝首次战役,仁宗帝带朝中群臣亲自相送,并按照律例在礼部官员的操纵下一板一眼地祭拜天地。
先宣念了一篇长长的诏书檄文,念完后再将辞章掷进铜鼎烧中为灰烬,最后扶乩占卜,请上天提示此战的凶吉。道录司请的道家高师一举一动都透着道骨仙风,剑舞之后,一张符纸从天而降,高师扫了黄纸一眼,然后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认真朝仁宗帝宣布此战大吉。
于是将士和百姓都欢声雷动,士气因此而提至最高点。慕君颉身披银色轻铠,在阳光下更显得俊美无双,耀眼夺目,骑马静立在左侧大军之首,抬眼看了看和百姓们一起笑着的仁宗帝,不明意味的勾了勾嘴角。
别人都可以笑,慕君颉却不知仁宗帝为什么能笑得出。号称天子的皇帝不能知晓天意,一个普通道士反倒能随便得知,这种事简直是荒唐至极。
慕君颉微眯起眼,如果他是皇帝,定会抽剑上前一剑砍下那道士的头颅,顺势还可以用他的血来祭旗。
只有鲜血和危机感才能真正激起军人的士气,而所谓的天意大吉,只会让军士在激动之后变得更加懈怠而已。
繁琐的一套仪式整个下来,天已近午。然而这个时候,暗中向仁宗帝申请为都监使的赵宗治没有随军而行,却被汝南王强留在了王府。
汝南王眼神犀利的看了赵宗治很久才缓缓开口:“你不用去延州了,随军的事我会另外跟陛下说明。明天我有个旧友带家眷来做客,你替我去招待,然后顺便陪着人家在京都逛逛。”
什么人能让一位堂堂郡王亲自招待还陪着逛?赵宗治立即清楚是怎么回事,面无表情的道:“我要去延州,招待不了。”
“我刚才说了你不用去,没听到吗?”汝南王眼角几不可查的动了一下,明显已经充满了怒意,眼神锐利的像能看穿人的内心。
可赵宗治始终都保持着平静,面无表情,神态自若。汝南王对这个儿子实在没有办法,最终决定不绕圈子直接问:“你和严慕到底是什么关系?”
既然汝南王已经知道了,赵宗治也不再隐瞒,“我爱他。”
“你!”汝南王狠狠拍着桌子,“他是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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