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枝冬扰 (第三十三站)

　　扪心自问，苏朗也没办法反驳苏晨的这一翻话，他情绪低落下来，说道：“我不想和谁在一起过一辈子……一辈子太长久，我只想挣得朝夕……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们不用担心……”
　　“唉……”苏晨轻轻叹气，直截了当问，“那是谁，对小辽和我的互动心有艳羡？那是谁，几年来都追求着‘速食爱情’？又是谁，每每看这里的孩子们，都温柔似水……”
　　苏朗无言……
　　“你心里还有他吗，小朗……我不得不承认，简畅丞的执着……我觉得你应该可以想象，以他的性格，对你，是能用‘得之，幸；不得，命’来形容的……这样的人，心动了，又怎么会放弃……”
　　苏晨似乎心有所感，不知他想到了些什么，劝说般地开解：“与其两个人这样僵持一生，倒不如试试那幸福的可能……”说着，他又补充道，“小朗，你相信哥哥看人的眼光，这次，你们会圆满的……”
　　突然，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朗哥哥，晨大哥，吃饭啦！”原来是林佳大姑娘，她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待在后院里的两人，向他们招呼着。
　　“好的。”苏晨对着腼腆的姑娘微微一笑，拉着思绪万千的苏朗离开了院子。
　　“阿晨～～”二人刚刚洗完手进入饭厅，就有秦大妖孽的“婉转”声音扑面而来，苏朗眼底余光看见孩子们一脸的新奇表情，深感因为拥有这样的一个准大嫂而丢脸……
　　“你干嘛去了……都不带上我……”紧紧黏上苏晨的秦辽同学幽幽地抱怨，就像一个被始乱终弃的闺中怨妇。
　　苏晨重重拧了拧秦大妖孽的腰肉，没多说话，对秦小辽耍宝一样的叫疼样儿视而不见。他提着这家伙，朝着众人安抚一笑，毫不见怪地上桌了。
　　……
　　晚上回到家，苏晨和秦辽两个人依然精力充沛，丢下苏朗这枚大电灯泡，手拉着手出门去了……当然，这只是秦辽同学单方面的看法，实际上，苏晨男神勉为其难地睨了一眼自家爱人死死扒住自己、往门外拉的手，不发一词，以默许的态度跟在兴致勃勃的秦辽身旁，出了门--显然，他对秦辽的容忍度极高……
　　临走前，苏晨还对神态萎靡的苏朗颇有深意地勾唇一笑……
　　被投喂了无数次狗粮的单身狗苏朗：……
　　家里一下子清净了下来，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去工作前，只有季烨会隔三差五地上门看顾一下自己，确定自己尚在人世－－简畅丞还没能出现，大哥还在国外，自己过着轻飘飘的小日子……
　　多好啊……他一头倒在布艺沙发上，抓心地闹着上面的小花纹，脑中却是回想起苏晨的话……
　　我还能和他在一起吗……
　　苏朗仔细地想着，想要挖掘出自己心里深处最隐秘、最真实的想法……
　　也许……
　　他踌躇着，犹豫着，心里的小天平左一边、右一边地不断摇摆。满怀心事，忧虑重重，他幽魂一般洗漱、上床、拿着手机，却是动也不动，愣愣地发起了呆……
　　在放空的思绪里，不知何时，他已入眠。再次朦胧间睁眼，天已大亮，又是新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就是一个转折点。
前面已经交代过，苏小朗没有再去和简畅丞尝试一下的勇气，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其实苏朗也是这样的心理，正是因为太过重视，所以不想再报以希望，也许，他不能再承受一次失望……当然，另一个原因就是多年前的恋情重伤给苏小朗留下的情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些爱啊、恨啊，苏朗可能已经刻意丢下，但这些情绪，仍然如同阴影一般，依附在他的骨子里……
还有一点就是这些年来他第一次见到简畅丞后做的“噩梦”，那梦就是一个记忆开关，唤醒了他对简畅丞的各种复杂情绪。所以，在初见简畅丞时，苏朗心里只有极度的恶感，后来，则是复杂、警惕、时不时泛起的烦躁……

　　☆、君子一诺，重逾千金

　　苏晨替自家弟弟一口应下的“三天”，如同流水一般，无论当事双方是怎样的种种心情，很快就这样过去。最后一天的晚上，在明市玩得心满意足了、即将前往贞市交付已经推迟了不知道多久的任务的苏晨老师，敲开了苏朗的房门。
　　“还记得你答应了我件事儿吧，小朗？”一进门，苏晨辟头就问。
　　正在游戏里刷副本的苏朗手一抖，瞬间就被boss打回了复活点……
　　“咳、还记得，大哥，你有什么事儿吗？”
　　苏小朗轻轻转过头瞥了一眼，手上动作不停，意图制造出“我很忙”的假象，另一方面，他更是难得喊出了“大哥”这样的称呼--这种情况，只有在小崽子们调笑苏晨、或是求高抬贵手的时候才会出现……
　　现在，苏朗扭头，瞪着那双黝黑的眼睛，眼波微荡，因为某些因素综合在一起，他的眼里还有些红丝，眼底下有一片吓人的青黑；所以，即使他的小眼神明晃晃地在说“没什么事儿吧、没什么事儿吧”，效果也着实大打折扣；当然，即使忽略掉他这幅鬼一样的尊荣，自认为关怀弟妹的苏晨，为了堂弟的终身大事考虑，同样要注定狠心无视他可怜兮兮的表情……
　　“答应我，给简畅丞一个机会。”他语气平淡而坚决，一派不容反驳的态度。
　　“！”
　　告饶不成功的小可怜苏朗关了游戏，脚丫随意一蹬，那宽敞的羊毛转椅就这样调了个方向。抬起头，他揉揉有些疲劳的眼睛，怒视自家大哥，不过，大哥多年的积威犹在，看着苏晨那张熟悉的俊脸，看着他淡淡的眼神，很快地，苏小朗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失去了好不容易才撑起的气势。
　　“大哥……你不能这样……强权主义要不得！”他弱弱地反抗。
　　“就因为我是你大哥，才这样管你。”苏晨不为所动，斜斜睨了一眼整个人都瘫在大大的转移上的堂弟。
　　“我不想……”苏朗还想要做最后的抗争，“我不乐意呐……”
　　“苏朗，”大哥连名带姓，喊上了弟弟的名字，就像多年前，他承担哥哥的责任，教导这个小不点儿一样，“君子一诺--”
　　“……重逾千金。”
　　见自家弟弟老大个人了，还整成这样颓废的样子，苏晨有点儿心软，于是，他顺从自己的心意，走向前，安抚地摸了摸弟弟的脑袋，斟酌着词句。
　　房间里回荡着网游的背景音，玩家喝怪物的打斗声，各种特效的声音……苏朗模样萎靡，垂头丧气，带着“破罐子破摔”的颓然感觉。
　　苏晨不由自主地担忧：小朗他……真的、一点儿都不愿意和伊诺克再尝试一次吗？
　　然而，余光扫见自家弟弟似无焦点的恍惚眼神，看见苏小朗无知无觉间死死扣着转椅的白色骨节，苏晨动摇的念头又回到了原处，他张口，温柔地道：“听哥哥的，试一试吧。”
　　他弯腰俯身，目光与苏朗对视，一字一句地说：“这次，我会保护你，好好的。”
　　触及大哥的眼神，苏朗仿佛被灌注了某种神奇的力量一般，鬼使神差地点下了头。
　　待他反应过来时，房间里只留下了他一人，他无奈地低头，转向，一看，电脑许久没操作，屏幕早已换上了屏保，一个个光华流转的七彩泡沫向上飘来飘去，时不时破灭一个，化作更小的泡泡，然后消失……
　　他的爱情，不正如这泡沫吗？追逐的，却被伤害；渴望的，却是一场幻梦……
　　再也没有兴致，关上电脑，关上灯，上床，入眠，一夜无梦。
　　第二天，苏朗早早地醒了过来，一看时间，不过六点出头。没有睡意，所以，他直接起了床，趿拉着拖鞋，直接来到阳台上，眺望未完全苏醒过来的这座城市，呼吸着清晨的空气。感觉自己打起了精神，接连颓废了两天的苏朗满血复活，打算去洗漱。路经客厅时，他似有所感，脚步方向一转，来到玄关处，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朝猫眼看去--
　　没人。
　　呼……苏朗轻轻吐出一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望，没待他收回视线，一个黑影一晃而过。
　　简、畅、丞……
　　苏朗念叨出来人的名字，心里酸酸涩涩的，却又不止是这两种滋味；说不清，道不明，仔细去深究，会发现还有一分怨怼--
　　为什么？
　　以前的我你不喜欢，好不容易一拍两散了，现在却要这般？！不是说了，不见？？再也不见？！
　　隔着一道门，苏朗就这样看着站在门外不远处的那个人。
　　他容颜熟悉而陌生，五官冷硬 ，习惯性地轻抿着唇。他正低头靠在门边，不见半点不耐，静静地，仿佛整个人已经融合在那分分秒秒过去的时间里，冷静、孤寂……
　　突然，斜靠在墙上的那人好像感受到了什么，直直地向门眼看过来，如同深潭一样的眼睛迸发出了点点喜悦，他三两步靠近，微微抬高了胳膊，动作像是要敲门，苏朗的小心脏瞬间提到饿了嗓子眼，不过，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凝滞了几秒，又顺从地放下。那人看着紧闭的门，神色不明，后退一步，再次靠在了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