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太多事都在不经意间超出了人的预期,明明前一秒还能恩爱得如胶似漆,小一秒就憎恨得如见仇敌。这种一夜之间迎来的天差地别地转换太教人接受不了,原本就有心碎综合症的宁彩,更加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
明知自己所言所语同样给冷皇熙致命的打击,可他终究还是狠心说出了那些绝情的话语。
心脏仿佛被什么重重一击,被冷皇熙捉住双臂的宁彩,心痛得显些背过气去。冷皇熙见他呼吸困难,心痛难忍的模样,终是不忍对他发怒,他松开桎梏着宁彩的双手,将他揽入怀中。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你疼的……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只是怕你会因此离开我。宁彩,原谅我好不好?如果你真的介意我们的血缘关系,那我答应你,我以后都不碰你,我只把你当弟弟,我也只是你的哥哥,你要我怎么样都可以,我只求你,不要逃走。不要躲起来让我找不到你,不要从我视线里消失。好不好?”先是宁彩求冷皇熙放他走,现在换冷皇熙求宁彩不要走。那真的是冷皇熙第一次用那么卑微的语气去乞求一个人。宁彩看他这样,发疼的心不但没有得到治愈,反而痛得更甚。
他怎么可能留下来,他怎么可能只把冷皇熙当哥哥,那样对他来说,才是最痛的折磨。同样的,冷皇熙也会陷入比现在更痛苦不堪的境地。
宁彩并不是一个坚强到无坚不摧的人,相反,对于那些无法承受的苦痛,他的潜意识里都会自动地选择逃避。就像这次,在他得知真相后,甚至还期盼那只是楚依漫挑拨离间的阴谋,又或者那不过是她因为嫉妒而来的胡言乱语。在他质问冷皇熙时,他多希望冷皇熙可以一口否认那不是事实。然而并没有,他甚至连一个解释都没有。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这只是一个梦,一个略长的恶梦,他想有人来唤醒他,然后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而最让人他难受的,是最相信的三个人,到最后都用谎言伤害了他。他相信了、爱了、尊敬了那么久的父亲,竟然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还有曾经最疼他的母亲,到最后也没有告诉他这个秘密。她让他去找冷纪山,那明明是他的生父,她却只说他是她的故友。最后,他把身心都交出去的人,到头来竟然是他的亲哥。
老天爷怎么能给他开这么大一个玩笑,他知道他不应该爱上冷皇熙,可是有必要给他这么重的惩罚吗?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得罪了什么?
这种糟糕的身世和命运,要来又有何用?为何不在之前,把他的命直接拿去,偏偏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折磨他。
宁彩绝望地闭上眼,眼泪划过脸颊,沾湿了冷皇熙的胸膛。
曾经让他那么渴望,给他无数温暖和安心的怀抱,如今却成了带刺的武器,扎得他到处都是伤,血流不止,浑身都疼。
如果我们连彼此牵手和拥抱都已经不能够,那我们留在彼此身边还有什么意义?
【熙,原谅我!原谅我……始终没有你想象的勇敢……】
宁彩挣扎着退出冷皇熙的怀抱,望着他说:“熙……既然你不放走我,那你……杀了我吧。杀了我……这里……就不会痛了……”,宁彩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眼神悲哀而绝望。
冷皇熙环在宁彩腰间的手整个僵住,他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伤人的话,他那么冷漠霸道无情的人,竟因这样一句话而红了眼睛。
从上一次宁彩自残,冷皇熙就知道以宁彩的性格,他要是绝情起来绝对比任何人都绝情。只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他这次会残忍到用他自己的生死来威胁他。他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究竟是要多狠心,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宁彩这一剑,算是狠狠刺中了冷皇熙的心脏,深入骨髓,不偏不倚。
“我就……让你……这么疼?”一开口,冷皇熙自己都不相信,他的声音竟会如此哽咽。
宁彩除了掉眼泪,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冷皇熙看他什么也不辩解,悲从中来,在眼睛里徘徊执意了很久都掉不下来的眼泪,滑落下来。
宁彩猛地闭上眼,捂着嘴背过身去。不能哭出来,不能哭出来。宁彩咬住自己的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是的,他舍不得,他放不下,他最见不得的,就是冷皇熙伤心难过时的双眸。可刚刚他在冷皇熙眼里看到的伤痛,似要夺走他全部的呼吸。
“好……我可以放你走,但是……不是现在。至少……在我毫不知情地时候再离开,那样……我不用因看到你在我眼前离去的背影而难过。”
最终,冷皇熙还是做了妥协。纵然他千万个不愿意,也还是不得不答应放手。能怎么办?难道真要杀了宁彩不成?那个宁愿被他杀死也要走的宁彩,他挽留不住,更不忍心挽留。
他舍不得他痛苦,更不想让他痛苦的那个人,是他自己。
人就是很矛盾的生物,一心想逃离的宁彩,为得到应允甚至不惜说出如此绝情的话来,可等到冷皇熙真的答应了的时候,他却又恨他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不再坚持下去。
可这一切都已经成定局,再没有回旋的余地。
因为心痛难忍,做妥协的冷皇熙说完最后的要求,便转身快步开。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宁彩终于放开咬住的手,捂着心脏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而逃一般离开的冷皇熙,进到屋子里,透过落地窗看到宁彩痛哭的样子,却无法再给他安慰。一拳打在玻璃上,滑坐在地,拼命忍也忍不住哭泣。
天边的云霞渐渐散去,白天逐渐被黑夜所代替,院子里七彩的灯光逐一亮起,宁彩看着那如星光一般闪烁的灯火,心仿佛被掏空一般空落。
他在池边坐了多久,吹了多久的冷风他已经没有任何精力去计算。声音哑了,眼睛肿了,腿麻了,身体也倦了累了,心……也死了。
也许真的是命吧,连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出生都没有的他,有什么资格获得幸福?
只是,如今离了冷皇熙,他能去哪里?又该去哪里?
想不到最后最残忍、最心狠、最绝情的人,竟是自己。
像是在给自己一个惩罚一样,宁彩这一坐就坐到了后半夜,直到月亮都躲进了云层,虫子都停止了鸣叫,刮起了风,飘起了雨,他才起身回屋。
屋子里依旧灯火通明,像是怕他会怕黑看不见一样,执意地开了整栋屋子里所有的灯。宁彩在客厅没有看到冷皇熙,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失落。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睡下了,不敢上楼,却又想上楼。如果真的要离开,至少让他看他最后一眼。可想到他最后说的那句话,宁彩已经踏上台阶的脚,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最终,他还是没能鼓起勇气上楼,他关了一楼所有的灯,就那样抱着双膝在沙发上坐了一宿。
既然不能见最后一眼,那就陪他最后一晚吧。天一亮,他就得离开。
敌不过睡意的宁彩,在天快亮之前睡了过去。而他不知道,冷皇熙根本没有在楼上,而是一直在楼下的小屋里,透过虚掩着的门缝,一直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他,直到他睡去。
看到宁彩倒在沙发上,冷皇熙才打开门走了出去,手里拿着的,还有一床毛毯。借着夜光,他走到沙发边上,替宁彩盖好被子,不敢出任何声响,生怕惊醒了他,然后他就会立刻离开。
冷皇熙在地上坐了下来,看着宁彩的睡颜,看到他眼角还有未干去的泪痕,他想伸手替他擦去,抬起的手最后又只能收回,放下。
“宁彩……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失去你吗?我多想就这样把你关起来,哪里也不让你去。可是……我怕,我怕我如果真的那样做了,你会像黎昕一样……逃到我再也见不到你的地方,再也不回来。所以,我放你走……因为……我不想你恨我。”冷皇熙轻轻说着心里话,他知道这些宁彩都不会听见,他难过不舍的样子,他也不会看见。
宁彩没有立刻就离开,这已经是对他最大的恩赐了吧。
一阵电话铃声吵醒了不知何时睡过去的冷皇熙,他猛地睁开眼,再看沙发上,已经空无一人。本应该盖在宁彩身上的毛毯,现在正盖在他的身上。茶几上放着一部手机和一枚戒指,方才响起来的,便是那手机。
冷皇熙抓过手机,只是提前设置好的闹铃响了,而现在,已经是中午时分。关了闹铃,手机便自动解锁,而手机停留的页面,是一通编辑好却并未发出去的短信。
【对不起!戒指还给你,忘了我吧。就当作我们……从来没有遇到过。】
“宁彩!宁彩!”
等冷皇熙终于反应过来时,他从地上爬起来就冲到了楼上,属于宁彩的东西,全部都还在,可宁彩却不见了。
冷皇熙发了疯一般追出去,才发现外面竟然已经是大雨倾盆,在雨中奔跑寻找着的冷皇熙,根本不知道宁彩去了哪里。
他跪倒在雨中,手里握着那枚戒指,孤独无助得就像三岁时被父亲丢弃时,他怎么喊也没有那人的回头。
从法国赶回来的Warren,一下车就看见倒在院子里的冷皇熙,他顾不得撑伞,就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