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不喜欢,那肯定是谎话。”
“但是,现在好像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分别近一个月,长时间的别离带来的不仅是心理上的陌生,还有思念的消减。或许有着刻意冷淡的关系,但是……想到唐觐,虽然还会有些愧疚、后悔,可已经没有那种心动的揪心感了。程潜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冷情?不然怎么会这么快淡忘一个人。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这样不错、这样很好,于是便任由他去,愈发无知无觉。
郦予初傻瞪着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答案——本来准备的宽慰话语一时间全部堵在喉咙里,因为程潜看上去不需要她的安慰。才一个月不到……就,就没什么感觉了?小姑娘不禁暗暗瞪眼,心中莫名有些怜悯起那痴情的唐大少来。
“那……你准备怎么办嘛,你现在,还有着他的标记呢。”讷讷地松开手,郦予初觉得自个儿有点儿太操心了,莫名有些不是滋味。程潜终于重获自由,身子换个姿势,微微侧向她,语调依旧平静浅淡:“标记这个,我准备留着,先不戒断。”
“为什么?”
“我现在是Omega了。”语带叹息,程潜好像认命了似的,听上去很是无奈:“留着这个标记,总比以后发情时引来其他人好。”
“这样啊。”闷闷地垂下眼帘,郦予初撇一下嘴角,低声问:“程潜,你真的……不再考虑唐觐了?”
“你觉得我跟他之间还有可能么?”轻笑一声,程潜说得很轻松似的,还有闲情逸致自嘲:“先不说我跟他之间是否还有感情,单凭我这尴尬的身份,他家人就不可能允许我跟他在一起。再说了……我打掉了宝宝,唐觐他是不可能忘记这个的。”
这境遇是自己一手促成,再多后悔也无用,于是他反过来,竟感觉到了一股快意。那感觉就好像是……自己终于残忍过了命运,终于也能伤害到别人。但再一想,自己伤的这个人,是在这乱七八糟事情里最无辜的一个。他是因为喜欢自己,才会被伤到……程潜忍不住咬住唇,心中猛地酸痛起来。
身旁,郦予初在小声说:“其实……唐觐也不错。如果以后,你真要跟谁在一起,那个人……我只能接受是唐觐。”
唐觐,我何尝不希望那是唐觐?可现在还能挽回么,在做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恐怕无法原谅我了吧?想着那个可怜的宝宝,再将自己代入到唐觐的位置上,程潜苦笑一声,终于忍不住蜷起身子,负疚感一涌而上,将他逼得快要窒息了。
两个人都痛苦,一个是一步错,步步错,另一个则是被一语伤到,从此陷入死循环里再出不来。唐觐这性子是像他爸,闷得很,独自一人时总忍不住消极悲观,面对感情更是如此。李越记得清清楚楚的,当年唐闯明明帅气又多金,成绩还好,偏生不敢追她,就闷闷地偷偷看。后来谈恋爱也是,两人有时候吵个架,那完了,这货一准儿要在房间里窝着不出来,就时时想着我女朋友那么漂亮能干,我怎么配得上她,还惹她生气,我真没用,放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罢了……一直到结了婚,唐老大才终于心安些。
如今看着儿子这样,李越在房间里频频叹气,一时间没了法子。唐家人心眼死,真要喜欢上了一个人,是不可能说换就换的。意思就是,要不出意外,唐觐至少得在程潜这儿陷着好几年。可她表示自己可以出面去找程潜谈一谈,唐觐又不让,说程潜那人心智不坚定,万一被自家妈妈一绕晕,做出违背心意的决定那就没意思了。李越听了,气得没法子,只得回头跟自家丈夫发脾气。
“这样下去怎么行啊!好好的儿媳妇,说没就没了!我还真就不信了……阿觐哪儿不好,程潜怎么可能不喜欢他?!绝对是谎话!气死我了……这臭小子顺风顺水惯了是不是,这么点儿小挫折,就难受得跟啥似的,以后可怎么办!”
“……那以前你跟我吵架的时候,我也难受得跟啥似的。”唐闯靠在床头,默默地抬起眼为自家儿子袒护一句,成功地把李越又气到了:“你还好意思说呢,当年你比阿觐更怂!他一开始还知道主动去追人家,你呢?!我都不稀得说你,你滚滚滚滚!”吼完,李越喘息着抚一抚胸口,差点儿没背过气去。这时,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估摸着是儿子回了,李越冲出房间,一路跑到楼下,见唐觐正在客厅边上脱大衣,就问:
“你哪儿去了,雪寒说你早就离开公司了,是不是去找程潜?”
“……没有。”转过身看着妈妈,唐觐淡笑一下,看上去挺正常。李越把眼一眯,满脸怀疑:“没有?那你让小吴买的那些补品,是给谁的?”
被戳破谎言,唐觐沉默一下,才道:“程潜现在在同学家里住,我把补品给那家男主人,想着他们能给他补一补……”
“那你跟他见面没有,有没有说话?”
“……没有。”
“你……你啊!”恨铁不成钢地一闭眼,李越快无话可说了。知道她是担心自己,唐觐叹一声气,走上前揽住妈妈的肩膀,反倒低声宽慰:“妈,没事,你看我这么帅,年纪也不大,以后不会没人要的。”
“是是是,不会没人要——可程潜就是不要你!你还傻兮兮地不去争取,悲情英雄当得高兴是不是?”心里着急,李越也不想管自己这话会不会戳到儿子伤心处了,就只想骂醒他。
“妈——”哑着嗓子无奈地唤她一声,唐觐想说什么,却又噎在喉咙里,无法说出口。他或许是怯懦吧,可是真的……想到程潜那天说的话,他打掉宝宝的举动,以及……最近得知的他的近况,唐觐就无法说服自己再去打扰他。
他现在过得很好,甚至比自己在他身边时还好……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感觉到儿子的沮丧情绪,李越歇口气,心里一时也软了些:“……好了,罢了,你不想死缠烂打,我也不逼你。我只是觉得……程潜未必不喜欢你,也许是有什么苦衷呢?你难道就不查一查,任由他说谎话吗?”
“程潜他性子笨拙,如果真是说谎,我能看出来的。那天他说话的那神情,分明是……”认真的。脑海里浮现出那时的情景,唐觐一句话都没能说完全,心里就钝钝地开始发痛。李越担忧地望着他,一时也不忍再提起他的伤心事了,只得伸手拍拍他后背,催他上楼好好休息。
回到房间里,唐觐浑浑噩噩地脱了衣服,走到浴室里头洗澡。烫热的水流从头顶冲下来,他伸手扶着冰冷的瓷砖墙壁,艰涩地低声喘息。他其实想过的,程潜有可能是撒谎……可那天,程潜的眼神却那么决绝、平静,完全不像是谎话。而且他有差人打听过程家,好像最近也没出什么大事,按理说不会有什么意外的刺激……
喉咙里用力地咽动一下,唐觐闭上眼,心里有些抑制不住,又开始在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万一”了:万一真是谎言,万一是自己查得不够深,万一程潜是被什么事情胁迫……
按捺不住骚动,唐觐草草冲完澡,走出去摸出手机,紧张地拨通了郑毅的电话。
岁月难相闻
现在唐觐依旧负责着唐氏与英国N大合作的那个制药厂的事务,从大方面来说亦算是个中英合作项目,市政府那边也很重视。不过,这件事上罗五明藏了私心——让罗伊人代表政府方面前去,即是锻炼她,也是给了她一个与唐觐接触的机会。
制药厂前段时间建好了,如今正在安装机械仪器。这天,唐觐要去药厂里视察一圈,政府那边也要来人,估计又有罗伊人。
她的心思路人皆知,但人家也不藏着掖着,追求得光明正大。碍于面子与自己的修养,唐觐无法冷言冷语,只能平淡地消极抵抗。
自上次星松用餐过后,两人还未见面。早上九点,唐觐在制药厂门口从车上下来,正好看见政府的公用车停在不远处。不多时,车门开了,一双腿先挪出车门,穿着黑色的丝袜,以及尖尖的高跟鞋。那腿修长纤细,让人看了不由产生联想,期待这腿的主人该是如何美丽。待对方从车里站出来,白色大衣,驼色修身毛衣,黑色套裙——罗伊人脸上似乎脂粉未施,在冬日阳光里亭亭玉立着,却显得比往日更动人。
跟她一起来的有申城的徐书记,与罗五明亦是故交。唐觐微笑着迎上去,恰如其分地与几人打过招呼,随即引着他们往制药厂里走。
一路上,罗伊人都没怎么说话,只听着他们谈论这项目的事。唐觐亦不过多照顾她,只季雪寒跟在她身侧,绞尽脑汁地想话题。不过,似乎有人想成人之美。一进到厂子里,看专业人士过来了,那徐书记就笑眯眯地对唐觐道:“接下来这些东西,让你的部下给我介绍就好了。你们年轻人几个,自己说些好玩的去。”
他话是这样说,但一转身,其他几人就跟着他跑了,只剩罗伊人和唐觐两个。季雪寒站在不远处,见这架势,也不愿意上前解救自家老大,麻溜儿地追着徐书记去了。罗伊人不紧不慢地看着他们远去,一会儿才扭过脸来,自信而悠然地看着他:“……只剩我们两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