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怎么想怎么烦。从包里拿出一张纸铺开,上面是他自己画的日历。今天是一月十号,下学期是三月一号开学,中间的五十天,被他排上了几件事。其中的一件——笔端移到十一号的日程表上,他在那儿写了一行字:
想办法找到妈妈当年的同学。
以前听姜西娜骂过,妈妈跟程余远在一起时还是个学生,没毕业就到程家去了,那最了解这件事的只可能是妈妈的同学——当然,能找到舍友最好。至于自己外公外婆……程潜想了想,觉得当年她怀了孕,第一时间没有想到找爸爸妈妈,反而缠上程余远,就说明外公外婆根本帮不上忙,估计……也不想帮忙。
那个年代不比现在开放,Omega未婚先孕是件很丢人的事——当然,现在也不值得骄傲——但在当时,有些落后的农村是会把那样的Omega赶出家门的。妈妈穿着打扮朴素,家境应该不算好,很有可能是来自乡下。遇上这种事,外公外婆估计赶她都来不及吧?更别提帮忙了。
黯然垂下手臂,程潜把日历叠起来,不知该从何入手。这些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都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人记得妈妈——他现在知道的线索就只有妈妈的名字、一张照片,连妈妈读哪所学校都不清楚。想到唯一可能知晓的人,程潜眉头一拧,心底一股厌恶难以抑制地涌上来——这件事被爆出来,不仅是程余远恨上他们母子,他亦对那人犯了恶心。在这样的情况下,那家伙怎么可能会告诉他那些信息?
心里思量着这些事,下午到了万达跟郦予初看电影也心不在焉的。小姑娘捧着爆米花在放映厅里笑得直拍大腿,他却垂着头兀自发呆。后来到甜品店里吃东西,郦予初给他点了个热乎乎的红糖芋圆糖水。等待的时候,程潜攥着手机不知道在查什么东西,小姑娘终于不高兴了:“你一下午都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说来我听听。”
讷讷地放下手机,程潜抿抿唇,叹气道:“……没什么。”
“你……都到这时候了,还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的?!”郦予初气得直翻白眼,差点儿就要拧他两下。程潜默默地把手收到桌下,思量一番,才慢慢地道:“我想找我妈妈当年的同学,但是不知道应该怎么找……我连她读哪个学校都不清楚。”
“这件事啊。”想不到程潜已经把这事提上了日程,郦予初搅一搅自己的杨枝甘露,也开始思忖起来。见她好像也没办法,程潜叹一口气,开始慢吞吞地吃自己红糖芋圆。芋头做的小圆子又Q又滑,吃起来很香,红糖也甜滋滋的,还带着馥郁的香气。程潜咂咂嘴,想着郦予初这么细心周到,连吃个甜品都帮自己点了滋养补血的,心里不禁热乎乎起来。
“哎,我想到了!”突然,郦予初小手一拍,杏核眼倏地亮起来:“我爸好像经常在一个什么论坛……申城论坛!他在上头看人做手工,里头好像有很多版块,还有亲子版块!要不我们在上头发个帖子,看看有没有人认识你妈妈,然后再顺着线索往下查!你觉得怎么样?”
“……这个不错。”眼中郑重起来,程潜猛地咽下一口糖水,心中倏地燃起了希望。
当晚回去,他们俩就把程潜妈妈的照片用相机拍了,到申城论坛的亲子版块发了出去。不过帖子里头没有写得太详细,只说要找这个人,看看有没有人会认识。看着电脑屏幕上回复量目前为零的帖子,程潜跟郦予初相互对视一下,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混乱
唐觐最近很反常。
那天晚上他双目无神地回来,任谁都看得出他在程潜那儿受到了打击。唐二爷本想着,侄子第一次挨到这么重的情伤,估计得缓好一会儿,于是默默地做好了他罢工的准备。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还没到九点,唐觐就开车去了公司。
季雪寒在办公室里头,昨晚收到Boss的电话,也以为他不来了。结果,唐觐大步流星地打开门走进来,大衣倏地抛到沙发上,一转身坐进了转椅里。那面无表情双目沉静的模样,乍看上去,哪儿像受了情伤?
“跟英国那边合作的工厂许可证应该下来了吧?”他一边打开电脑一边沉声发问,季雪寒忙不迭地把东西拿过来递过去:“已经批下来了。这次有罗小姐在政府那边打点,所以下来得很快。”
眼神停顿一瞬,唐觐垂下眼帘,道:“……这两天在星松帮我安排个晚饭,得感谢一下人家。”
“哦……”犹疑地应下来,季雪寒想,罗伊人要的感谢,不就是你么?不过是被小恋人踹了嘛,也不至于吃回头草吧?腹诽着走到一旁去,季雪寒又奇怪地盯了自家老大一眼,随即点开公司内部通讯,给大Boss打小报告去了。
晚饭安排在两日后。这两天唐觐一直在忙那药厂的事,每次都行色匆匆,即使回家吃饭也不过待半小时就走。唐喻看得心里难受,一转身跟陈叔哭:“陈叔,我哥是不是难过得傻了?他之前去找程潜,究竟是怎么了嘛,也不跟我们说……”
陈叔拍拍他肩膀,不知该说什么。大少爷这反应再明显不过了,就是想用忙碌来麻痹自己,想必程潜的回答真是让他很伤心吧。对于这事儿,李越也没什么表示,只不过想起时还是会轻叹一两声。程潜那孩子,相处时觉得他乖乖的,好像没什么主见,没想到居然这么狠地伤了自己儿子……看着唐觐那闷头工作的模样,李越忍不住有点儿头疼。这状态,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毕竟儿子从未用心对待过家族企业,这样的转变,估计还得感谢程潜。
哎,罢了,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吧。正叹息着,突然间唐慎又告诉她,唐觐请了罗伊人吃饭!李越眼睛一瞪,这下是真的无奈了。
这傻孩子啊……
就在全家人猜测着他要跟罗伊人复合以疗情伤时,唐觐穿着西装平静地去赴晚宴了。
星松里烛光昏暗,气氛暧昧,许多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都喜欢在这儿约会用餐。唐觐先到,选了个小包间,让侍者将灯开了,周围登时通明一片。罗伊人随后款款而来,见里头灯火通明,便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来意。
“我心说你唐大少突然请我吃饭,可别是谈公事——没想到,真是谈公事。”将手包放到一帮架子上,罗伊人不紧不慢地脱下狐皮小坎肩,露出底下的吊带抹胸长裙。她化了个眼尾上挑的妆,唇色亦厚重红艳,看上去妖娆异常。唐觐静静地瞅着她,面无表情。罗伊人从以前开始就喜欢这样的妆容,过了这么些年,依旧没有变化。可自己一贯是喜欢看淡妆的,只不过想着她傲慢自我的脾气,一直没有说罢了。
不过现在,他突然间想说出来了。
“有件事情我一直没告诉过你,”他靠在椅背里,眼神沉寂,看上去好像变了个人:“每次看你化浓妆,我都觉得像是在看……舞台剧演员似的。”
罗伊人坐在他对面,精致的脸上慢慢露出个凉凉的笑:“……唐觐,你这话可真失礼。”
停顿一会儿,她似乎想到什么,脸色微妙地变难看了些,语气也重起来:“刚跟我在一起时你怎么不说?让我就这样和你交往四年多……你是故意的吧?!”
面对她的责难,唐觐只垂下眼帘,并不打算多言,反而伸手将菜单递给了她:“你先点菜吧。”
“你不知道让女士点菜是有失风度的行为么!”伸手打开菜单,罗伊人气得胸膛一起一伏,眼睛恼怒地瞪着他。唐觐不语,只淡淡地把侍者叫进来点了三五菜色,随即又那样坐着,面无表情:“这次制药厂的事,多亏你帮忙,不然许可证也下不来那么快。我点了个牛排,还有鱼和炸鸡,你想吃什么,等会儿再加。”
听他这样说,罗伊人紧抿着唇,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她心想,这次来不是跟他吵架的,趁着他跟那程潜出问题,好好表现才是正经。于是,她坐直身子,犹豫一下,道:“我先去一趟洗手间。”说着,站起身拿起手包出去了。唐觐没什么表示,依旧靠在那儿,只不过伸手揉了揉眉心。
没过几秒,包间的门被打开了。唐觐还以为是罗伊人回来拿东西,抬头一看,却见是一个高挑的Alpha!他不禁皱起眉头,仔细一看,这满脸森冷面带怒容的人,竟然是程潜的弟弟,程深。
“你把程潜藏到哪儿去了?!”还没等他开口,程深劈头盖脸就来了这么一句。唐觐心中一顿,皱起眉头,冷声反问:“你哥去哪儿了,你竟然不知道么?”说话间,脑中想起程潜跟家里的那些矛盾,不禁怀疑地又道:“你爸妈是不是又为难他了?”
听他这样说,程深倒是怔愣了一下,随即紧拧着眉撇开了视线。唐觐紧盯着他,见他这神情晦暗不清的,一时间也猜不出到底是不是,只得追问:“你们家里是不是给他施加了什么压力,才逼得他从九安街搬出去?”
程深绷着脸站在那儿,依旧是不语。半晌,他抬起眼,紧盯住唐觐,冷笑道:“我们家的事情你少管!倒是你,明明招惹了他,现在却又跟别的人牵扯不清……罗伊人是吧?确实不错,你跟她也算得上良配,最好演一出破镜重圆,从此以后不要再去找程潜了。反正他没来找你帮忙,估计对你也没什么感情!”说完,他鼻子里冷冷一哼,转身走了出去。唐觐被他戳中痛处,当即咬紧牙关,呼吸都有些不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