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茹暮闻言愣了愣,他那辆车在那个居民区与那幢房子一起殉了情,他本来打算明天叫辆出租车出去转转,如果有合适的房子也一起看看。
杨茹暮摸不透傅玖的意思,傅玖所表现出来的情绪一直平平淡淡的,偶尔表露出来的好意也有着将人隔绝在外的距离感,明明白白地彰显了举手之劳的疏离。
“如果方便的话明天我可以代劳,或者带你过去你自己选?”傅玖礼貌地表达了他的好意。
有的人说这话只是为了客套,但傅玖不是,他从来有一说一,哪怕是拒绝的话虽然说的委婉,却不会让人听不出意思,杨茹暮疑惑不解,他在早晨的那一瞬间真的有一种傅玖喜欢上他的错觉,但那也仅仅只是个错觉罢了,“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不用那么见外,你是温瑜,而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傅玖朝他最后招了招手,走了。
傍晚的路灯下,映出两个浅浅的影子,杨茹暮呼出几口气。
但愿傅玖没看出什么。
“妈妈,你喜欢那个叔叔吗?”杨翊泞突然问。
杨茹暮心跳慢了半拍,调整了好几个表情才故作平静地答道:“不会的。”永远不会了。
别再将别人的好意当作可以痴缠的筹码和讯号,那样就太卑劣了。杨茹暮脸上浮上笑意,像是放下了满身的包袱,一身轻松地摇了摇头。
杨翊泞悄悄握紧了杨茹暮的手:可是妈妈你的眼睛不是这么说的,你很喜欢他,我和他,我们都知道!
可是,我不想有什么爸爸,你知道吗?
☆、改行的医生
晚间新闻正在对本市居民区的火灾案作出最终表态,这起事故完全起自于居民对大功率电器的不规范使用,并就安全用电的不朽话题引出了一场大型的宣教活动。
如果姜冼看到这则新闻一定会嗤之以鼻,案子由消防局移交公安部,这起事件的恶劣程度明显上升了不止一个档次糊弄谁呢?但对于陶厉笘来说,这次上级的表态可谓老谋深算,毕竟有动机的都好说,罪犯要是个变态那就难搞了。
现场接受采访的居民中有几个杨茹暮见过的熟面孔,那位介绍杨茹暮一同去游乐园的田姓大姐也赫然在列。
看到这位大姐他就想起了那件秋游的事,也不知道拖了这么久,是不是老早取消了。
田姓大姐说了许多务实朴素的感想,临结束时,还提了一句,“为了感谢我党的英明教育,我们居委会大队这次决定上万佛山上香去……”
大妈大爷都信这个,采访的女记者脸上闪现一抹尴尬,她完全被这种伪科学的逻辑搞糊涂了,可如今是现场直播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飞快地结束话题,将话筒递给了一旁的罗家媳妇。
这女人刚结婚不久,年纪也轻,眼圈红红的,站一边一声不吭倒有些稳重,女记者并不知道这个少妇从前飞扬跋扈的利嘴,所以把目标转向了她。
好在罗家媳妇刚从脱离百万赔偿的噩耗中醒过神来,面对镜头,说的话也战战兢兢的,一个劲感谢政府,感谢邻里,表情特别的诚恳。她最后犹豫了一会儿,满眼都是掩饰不住的羞愧,吞吞吐吐“我”了半天,总结起来也就三个字的事:“……对不起!”
女记者摸不着头脑,但觉得这三个字有一股拨动心灵的诚心,非常具有感染力。
好像,沉甸甸的。
普通民众都不清楚这其实是起故意纵火案,杨茹暮揣着那只机械蝶,稍微一联想就觉得其中必有蹊跷,所以并没有就这次事故要求罗家给他一个交代,几百万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但对罗家媳妇来说,却不见得了。杨茹暮也做过穷人,他理解那种为生计奔波的辛苦。
哪怕真是对方造成的,只要杨翊泞没事他都懒得计较。
《项链》的女主角虽然可恶,但谁又能对她的苦难视而不见?
人之所以会有同情、怜悯,不正是从别人身上,看到了自己!
对别人的善良得寸进尺的那都是缺乏教育的可怜人,世上哪来那么多屡教不改的二逼?人不都这样,白一面黑一面,像个魔鬼投在地面上的天使影子。
有钱的时候多积点德,等没钱了才好做人!
七老八I十的人说出来的告诫,也不都是糊涂话。
第二天,杨茹暮如往常一样打开窗户通风,他在这栋别墅里总是睡不长久,闹铃还没打响,手表上的时针刚过五点,他拉开阳台的扇门走出去,突然看到傅玖靠在车门上朝上看。
视线刚一对上,杨茹暮就吓得一激灵,也不知道是晨风太冷还是智商未醒,杨茹暮总觉得傅玖看他的那一眼,跟看死尸似的。
有一种,原来你会动,的新奇感。
可是下一秒,傅玖就笑了,他的笑容有一种中世纪王储的优雅,他的自信一如他的俊美。
杨茹暮从楼上下来,路过杨翊泞的房间时推开门看了一眼,小孩子认认真真地睡着觉,不踢被子姿势也正。
杨茹暮跑下楼。
天还有些雾蒙蒙的,沥青色的天际划过几道纯白色的波涛,仿佛将梦想送去远方。
“那么早?”傅玖借着杨茹暮的力将帘卷门打开。
杨茹暮有些拘谨,眼前这个人他喜欢了很多年,这份感情他独处时不觉得,一靠近傅玖,杨茹暮便浑身不自在,他略显手足无措地解释,“……遥控器坏了。”
实际上是找不到了,温瑜和杨茹暮都是同一种人,放东西有他们自己的规矩,什么东西该放在哪儿心里有数,别人一动一眼就看得出来。
杨茹暮虽然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他每次拿东西都觉得不符合他的习惯,日子过的特别压抑,又为了避免傅玖发现什么,也就懒得找了。
杨茹暮至今记得傅玖那日送他回来的那个早晨,动用了温瑜的厨房,临走时居然连刀具碗筷的摆放角度,都完全复原,这种超强的记忆力真是太可怕了。
傅玖点了点头,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帘卷门一侧的壁罩灯,透白的手指无意中碰上杨茹暮半露出来的手腕,轻轻捏了捏,又很快松开了,“吃了没?”
杨茹暮这时注意力全在那盏灯上,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并没注意到傅玖的小动作,他双手揣在衣兜里,只有手腕上一点皮肤露在外头,细细尺骨茎突透露着这个人的过分瘦弱。
进屋后,傅玖撸起袖子又做起了早餐,他似乎比杨茹暮还熟悉这里,找什么都轻车熟路,这地方三年不住人,食料都是傅玖带过来的。杨茹暮坐在客厅,又恢复了心事重重的样子。
如果有点本事,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处处被动了。他憎恨鸨姐,厌恶姜冼,唾弃谢冯,害怕傅玖,也不过是越发地显露了他的无能。
有本事的都不会过得比他窝囊。
他想要占据主权,就得拿出真本事。
只要还没死,一切到何时都不算晚。
七点,杨翊泞清清爽爽地下楼,看到傅玖还有点懵,大大的眼睛转了转,杨茹暮居然看不出他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早餐完毕,傅玖载着他们去了一家俱乐部,这个地方杨茹暮从前听姜冼说起过,据说是傅玖常来的地方,里面的车不算多贵,却辆辆都精在质量,算是行家的试车间,总的来说,不急着用车的都喜欢来这买车,因为零件都是空运的,试好车辆,可以自己组装。
杨茹暮皱起眉头。
一个工装男子朝傅玖打了声招呼,“怔爷!”
傅玖点点头,表示不用招待,他忙他的,那男子爽快一笑走开了。
这一声“怔爷”提醒了杨茹暮,这表示傅家现在当家做主的已经成了傅玖,这比上一世提早了两年,傅家每一代子嗣都有自己的冕号,傅玖那个字,就是怔,心正则气平,实际上是个平字,后者族谱上犯了先贤的忌讳,改成了现在这个字,能在活着时用上的都不简单。
杨茹暮将杨翊泞抱了起来,站在原地没动。
傅玖走上前朝杨茹暮介绍买什么车会比较实用,就节能环保来说,日式车是最合适的,而且它的设计比较居家,适合小城市内行驶,只不过这种车往往底盘太轻,说白一点,就像花朵一样娇嫩,野性一点的人都不太喜欢。
爆速的欧美车又太耗能,但是因为结构结实,成了飙车不死的最强搭档。
傅玖给杨茹暮选的车,这两种都不是,他打算自己改装。
从头到尾,杨茹暮都听的懵懵的,但傅玖自始至终都强调了他的中心思想:想要现车,那可不行!
杨茹暮办好手续,交了全款,这件事也就定了下来,重新回去的路上,杨茹暮想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总不能在接下来的几天都麻烦傅玖,这与他原本的打算并不一致。
被排除在外的人,他也不期待有更多的交集。
车平稳地开在市中心的车行道上,杨茹暮想了想,还是决定买辆电瓶车,虽然冷了点,暂时用用还是可忍受的。
傅玖的表情,又一瞬那的凝固。
回去之后,杨茹暮仔细检查了一番那个壁照灯,并没有什么类似遥控器的东西掉出来,杨茹暮悄悄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