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哪怕他确实一无所有,他起码还有一大堆美好的往事可供回忆。
这样,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等到了家,杨茹暮收起眼中的感伤,赶紧进门给儿子做饭。
杨翊泞拦住他,“瑜妹妹,不准进。”
“为什么?”杨茹暮原本没心情跟他玩,但看他一脸“跟本王玩嘛本王好可怜啊”的小模样,杨茹暮瞬间心软了,“想干什么?下巴扬那么高。”
杨翊泞紧接着摆出一副土匪样,他抱臂而立,捏着公鸭嗓说:“你这小妖精,想从此路过,留下小香吻。”
杨茹暮装得跟二傻子似的,就是不去亲他,“你脸洗过了没?那么脏。”其实杨翊泞的脸不脏,只是嘴角粘了点饼干屑。
杨翊泞看他妈妈给他指出来,他根本不动手去擦,“快用你的嘴,将本王的黄金帝王脸洗干净。”
“洗你妹啊,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杨茹暮嘴上这么说,却还是蹲下来亲了他一下,“快去洗洗,真的太脏了,一股乳臭味。”
你不要胡说!本王香着呢!杨翊泞生气地跑向厕所。
杨茹暮笑着看着他,身后的傅玖突然走上前抱了他一下,真的只是一下,快到他都没反应过来,傅玖就松开了。
☆、忆往昔
午餐过后,他们一家人躺在床上午睡。
杨茹暮睁着眼,他能感觉到傅玖喷吐在他后颈的,平稳的气息。
他转过身,盯着傅玖的睡脸发愣。
他有想过好好生活的,可是傅玖今天能那么对待别人,明天就能这么对待他。如果这只是个假设也就算了,偏偏这种事情确实发生过,杨茹暮一点都不觉得傅玖只对他好是一件多值得炫耀的事。
他伸手轻轻地摸了摸傅玖的脸,他不知该怎么形容这样一张脸,反正他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全天下就这个人最好看,最合他的胃口,别的人都是移动的背景,根本连模样都是模糊的。
真是……不可思议。
但他就是觉得,哪怕傅玖只是随便看他一眼,他都感觉似乎,有一阵激流涌过全身……等他回过神来,顿时又尴尬又享受,还有点深深的依恋。
他从认识傅玖起,每个生日许的愿望就是睡傅玖,当时那份心情真是又痴迷又疯狂,简直不可理喻……以至于每当他想起他无耻的过往,都特别想自裁谢罪。
那个时候他连见见傅玖都困难,怎么还敢嫌弃这恶心那,恐怕他就算知道傅玖就是这么个变态,他也还是会像飞蛾般扑上去。
而现在,傅玖就在他面前,他怎么还是那么不满足?
可见,人心,都是贪婪的。
他不喜欢他时,他哪里都好。
等这个人喜欢他了,他又不稀罕了。
果然,杨茹暮觉得他那个自我评价特别准确。
——他还真的,就是贱!
贱得不得了。
他想着想着,越发觉得他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他哪里有资格恶心傅玖?
明明最恶心的,就是他自己。
你看看,你做的那些事——
其一,抢走杨祺陵的儿子。
其二,仗着一张脸出去勾三搭四。
其三,永远那么贪婪,那么自私。
……
他所犯下的恶行简直罄竹难书,怎么还配拥有什么完美的爱情?
杨茹暮你真是个贱人,老天爷让你重活一世,你却根本就什么都没改,还装得一副圣母表的样子,演给谁看?
难道你觉得你这么装,就能赎罪吗?
他慌张地背过身去,不想再被人说成是故意哭给谁看的。
他真的不想活了,功不成名不就,没有一点自尊,这么心甘情愿地做一个附属品,他还真以为他有多伟大,真是笑死人了。
然后他又想,动不动就要死要活,难道也是大丈夫所为?
他眨眨眼,将眼泪憋回去。
不是说好做个正常人吗?怎么老毛病又犯了?
还是他觉得精神病很好玩,这样别人就会怕他?
别再拿这种事当挡箭牌了,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辣鸡,就合该跟个变态过一辈子。
所以,他怎么能轻易放过傅玖,来互相伤害吧,谁把谁当真!
身后突然有了动静,傅玖俯身过来亲了亲他,然后起身出去了。
杨茹暮捂住脸,他也不知道他刚才那阴郁狰狞的样子有没有被傅玖看在眼里……
算了,反正也无所谓。
可是……
他怎么还是那么难过?
等杨茹暮收拾好心情,才发现傅玖已经出去上班了。
杨翊泞穿着那套绵羊服,在走廊上晃晃悠悠地走。
那条短尾巴……随着他的步态,一扭一扭的。
真是,太可爱了!
杨茹暮悄悄跟过去。
然后,他揪准机会一把抱住杨翊泞,接着跟个变态似的拿脸蹭着那个小屁股。
他想起他从前养过的一只柯基,每天晚上他都要挨着它的屁股睡觉,弄得它一度以为节操受到了致命一击,天天气哼哼地闹绝食,但最终都会被邪恶又厨艺精湛的主人变着法儿从床底下哄出来。
那时候他已经三十多了,刚治好梅毒,身心都极度疲惫。
大多数时间,他都坐在花园里发呆,就连姜冼跟他说话,他都爱搭不理的。
后来姜冼没办法,就让他挑只宠物养养。
他一眼就看中了那只撅着屁股睡觉的小柯基,当时不知怎的觉得它好可爱,很像他想象中杨翊泞的样子。
为什么近在眼前的人,成了想象中的?
这就要从头说起。
几年前杨翊泞七岁,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可他奶奶怎么哄他都不肯去,而他爸爸刚确诊得了艾滋,也实在没空管他,杨茹暮只好回了趟家。
他和他的关系并不怎么样,杨翊泞讨厌他,他也讨厌杨翊泞,可是不管他承不承认,他其实……真的很喜欢这个臭小子。
所以杨茹暮咬咬牙,还是别别扭扭地来了。
杨翊泞本来绷着脸躺在沙发上拿PSP玩游戏,瞥到他进来,突然朝厨房里的方向喊:奶奶,你出来一下,我想去上学了。
他妈一听乐坏了,赶忙从厨房出来,乖孙孙,奶奶给你做好吃的!
但是我有个条件……
好好好,奶奶都听你的!
你让他走,我一辈子都不想再看到他,也不喜欢他到我家里来。
杨茹暮愣住了,他连鞋子都没脱,就这么被赶出了门。
行,我也懒得见你!
他那时候已经记不清眼泪是什么味道了,只最后再看了一眼他们家背后的夕阳,然后转身离开。
我也不会再回来,永远不会!
后来他们家的境况就更糟糕了,杨祺陵去世,他才五十出头的母亲住进了精神病院,杨翊泞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
杨茹暮忙得两头跑,却连远远地看他们一眼都不敢。
他想过放下那点可笑的自尊心去乞求杨翊泞回心转意,可最终也只能隔着门缝塞钱。
「这是我欠你奶奶和你爸爸的钱。」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也没听到里头传来任何的声音,只好失魂落魄地离开。
可刚一转身,却发现杨翊泞这个才十几岁的小孩子揽着一个成年女子,冷冷地站在他身后,也不知看了他多久。
「他谁啊?」
「谁知道,天天缠着我,烦都烦死了。」
「哈哈,你看他这个岁数还那么漂亮,你能不能怜香惜玉一点?」
他们旁若无人拿他开玩笑,直到杨翊泞将门猛地踹上,杨茹暮都还没回过神来。
你宁可带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回家,都懒得看我一眼?
我就那么恶心你?
你难道不知道?
我是你爸爸的亲哥哥!
是你的亲大伯!
后来的后来,他抱着他的小柯基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但也会有不好的事情。
有一次姜冼回来,想跟杨茹暮亲热却被柯基挡了道,于是毫无犹豫地将它踹下床。
杨茹暮从睡梦中听到它的惨叫声立马跳起来抱走它,给它揉伤口,轻拍它的背哄它,那动作真是温柔得不行。
然后它乖乖地躺在他怀里掉眼泪,还没过一会儿,它又跟个不怕疼的傻逼似的抖抖它那可爱的小翘臀,跑去花园尿尿。
杨茹暮看它一溜烟跑出去,才拿起水果刀,揪住姜冼的衣领一脸凶狠地警告他:你再敢动它,我就将你的头割下来赎罪!听懂了么?
说话!哑巴了?
他给了姜冼一耳光。
姜冼惊恐地看着他,良久才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
杨茹暮看他那怂样,犹不解气地踹了他一脚,才松开手。
姜冼大概是被他吓到了,果然从此以后再也不敢惹他。
杨茹暮那时候觉得这世界只有他的狗才需要他,他所有的满足感和社会成就感都来自于它。
别说当着他的面,就是背地里,他也要找着机会报复回去。
都过去了。
还想什么呢?
现在杨翊泞不是就在他身边嘛,他还想那些干什么?
他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可委屈的,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哪怕现如今回想起来,他也已经没办法再体会那一刻的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