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池上方不停转动的射灯并没有照到那人,昏暗的光线让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但这并不妨碍别人看见小圆桌上的服务牌上写的桌号——27,一个去往26桌时必经的位置。
26号桌位于楼梯上去的左手边,桌号由大到小排列,越靠近楼梯口,桌号越大。
十点的酒吧人还不算多,二楼显得有些空旷,因此插着口袋走在走廊上的韩一川看上去稍稍显眼。
“那边走过来的那是伊森?”
韩一川刚踏上二楼,离楼梯口最近的沙发上,两个年轻人惊讶地开启了一个新话题。
“哪个伊森?”高个儿男人问。
矮个儿说:“就是在人民广场卖炸鸡的那个伊森。”
高个噗嗤一声,眯眼看恰好走过他身边的人,吹响记口哨:“居然是伊森。感觉很不一样啊。”
“对,放下留海,看上去比以前……嗯……软了一点?”
高个笑笑:“何止软了一点。”
看到高个儿兴味十足的笑,矮个调侃:“你以前不是对他没性趣?”
高个儿起身,双手捏住背心的衣领整了整,边迈步边说:“我以前就说他这样的极品不当受太可惜,不过今天……我想我可以去试试。”
并不知道身后跟着一个人,韩一川插在口袋里的手不断摩挲着口袋里的安全套,恨不得在外包装上磨出个洞,因为他比想象中紧张。
越接近26桌,心跳就越快,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点什么,大概是……迫不及待想确认一下敌南和他的前任有多少相似之处?
韩一川已经能够看到26桌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那人背靠楼梯口而坐,从韩一川的视野望过去,只能望见他半颗脑袋露出沙发靠背。但是韩一川本能的觉得那人应该很合他胃口。
这让他期待着面露微笑,加快脚步。
边走还边思索着,他要以什么样的方式闪亮登场?
这脑筋一动,就动到了被他蹂躏着的套套上。
在他的强烈建议下,他和敌南的接头信物被他选定为紫色外包装的杜蕾斯,也就是他现在裤子口袋里那个。
敌南当时还问他为什么是紫色,他是怎么回答的?
貌似是……“基佬紫的外包装绝对炫爆眼球”?
噗哈哈哈。
至今都能想象当时敌南发出那声尴尬的“额……”时会如何抽搐嘴角,简直跟他的前任听到冷笑话时反应一模一样。
所以想要炫酷的出场,不如直接用手指夹着杜蕾斯大大方方地和敌南说一声“嗨,约吗”?
然后他们就可以……嘿嘿嘿……咦嘻嘻嘻……
第6章 韩一川的“水晶鞋”
就在韩一川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十八禁画面,舔着唇走到27桌的位置,夹出他的基佬紫,想远远和敌南打招呼时,他被个男人拦住了。
那男人走到他右前方,韩一川撇过去一眼,长得倒是挺养眼,但一看就是个攻。
没等男人开口搭讪,韩一川转头对着男人摆手:“不约不约,我们不约。”
很久以后韩一川才领悟到一个道理——永远不要低估一个脑补帝的武力值。
拦住他的男人看看他摆着的手,又看看夹在他手指缝里的安全套,突然觉得韩一川很可爱,是的,可爱。
他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韩一川摇摆的动作上,而是敏锐地跟着韩一川手里的紫色安全套晃动,并且在晃动的灯光下看清了那紫色包装上的文字——durex至尊持久系列,共享刺激,更久欢愉。
这暗示意味十足的动作,真的是在表达“不约”这个概念?
不约他拿着个套套在他眼前“共享刺激,更久欢愉”?
明明就是想约不好意思说吧。
也是,有一些自称纯一的男人第一次当受是会觉得没面子,所以才用这样的方法来暗示,真是个聪明又别扭的炸鸡店老板。
再近距离看韩一川那张脸,高个脑补帝男心里越发满意,最喜欢这种口是心非欲拒还迎还有点小别扭的双插头了。
于是在韩一川天真的以为男人会识相地走开时,男人反而勾住他肩膀,用力把他往楼梯口带。
对付这种别扭受,就是应该强势一点!
韩一川脸上大写的懵逼,这男人力气特别大,大到他居然挣不开。
什么情况啊!不是说了不约吗!
“嘿!”韩一川眼睛大睁转头去看这个自说自话的男人,试图脱离他的钳制,在他转头的瞬间,一道白色顶光同时从他脑后划过,越过他身边的高个男,堪堪照在那坐在第27桌沙发上的客人宛如希腊雕塑般深刻的侧脸上。
仅仅瞬息,韩一川的喉咙就如插进棉花团堵塞住一般干涸枯燥,再也发不出一个音。
他的脑海一片空白,浑身仿若被抽去所有力气,刚刚还在摆动的右手软趴趴荡在身侧,夹在两指之中的信物也顺势滑落,发出一声轻响,又被舞池震天的音乐遮盖。
韩一川呆愣着被身边的男人拉走,踉跄间重重踩在这信物上,紫色的外包装沾上鞋底的灰渍,在昏暗黯哑的地面上被鞋跟压扁。就像是韩一川此时烦乱的心绪,找不到一点光泽。
他如木偶般被男人揽着腰下到一楼,直到此时他才找回心跳,惊悚地拉住身边的男人问:“他看到我了吗?他没看到我吧!”
“谁?”
“27桌那个男人!”韩一川咽下一口唾沫,如果是在正常的灯光下,能清楚分辨出韩一川褪去血色的嘴唇。
高个男人奇怪地看着韩一川,微微皱眉,沉下声说:“没有,你是逆光,他肯定看不清。”
韩一川如释重负叹出口气,右手岔开,用拇指和食指使劲按着太阳穴。
太好了,他没看到,他没看到。
“那人是谁?你认识他?”高个男拉下韩一川的手,边问边把他往酒吧外带。
韩一川尽量让自己的嘴角勾得不那么僵硬:“认识,我给他戴了绿帽子,他无时无刻不想弄死我。”
这明显开玩笑的语气让高个男嘿笑出声:“绿帽子?”
“没错,我把他男友上了,在他给他和他男友新安置的公寓里。”
高个男顺着韩一川的话回:“如果我是他,估计我也想弄死你。”
韩一川耸肩,跟着高个男走出酒吧,在男人拉着他想去隔壁爱情旅馆开房时,韩一川巧妙地避开:“今天没兴致,下次约吧。”
男人意料之外地不再纠缠,连韩一川的电话号码都没要就爽快离开。
回头看看酒吧朴素的门面,又抬起头去看二层被窗帘布遮得严严实实,只偶尔露出一两束光的窗户,韩一川自嘲一笑,他在看什么?看穿了也就是一扇玻璃一块窗帘。
那个他记了六年怎么都忘不掉的男人就在里面,可是他却提不起一丝勇气去见他。
没错,那个即使分手六年仍经常出现在他午夜梦回里的男人,就在酒吧里,就在27桌坐着。
在看到那个侧脸的一瞬间,韩一川心中就呐喊出了他的名字,他绝不会看错,哪怕这一幕假得如同梦境。他不知道为什么本该在法国的前任会出现在万里之遥的这个酒吧,出现在离他不过三米的地方,恰恰出现在他和敌南约定的26桌隔壁,但他百分百确定,那张侧脸属于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男人——他的前任,迪安。
他觉得他应该猜到了什么,可是又觉得荒谬,迪安就是敌南?他们有相似的眉眼,相似的手型,相似的声音,除去迪安在六年前并不会说中文,一切都仿佛对的上号。
但是为什么?
如果迪安就是敌南,他千里迢迢来到上海,就是来打一个名叫《御仙》的破游戏,和一个名叫纯血狐的婊子结婚,结婚后又和他相约一夜情?
这是哪国的笑话?
甩甩头甩掉心中疑惑,这些都不该是他想的,因为他和迪安已经分手了。
整整六年,经过时间沉淀,对于迪安来说,该磨平的感情早就已经磨平,何况迪安当初还如此恨他。
可是走着走着,他越压制,就越烦乱。他们曾经相处的画面一幕幕终是在压制过后爆发,涌上心头。
他想起他们互相恶作剧,他喜欢趁迪安不注意用纯柠檬汁换走迪安的饮用水,又被看上去恼怒的迪安抓住,嘴对嘴将那些酸的掉牙的柠檬汁往他嘴里灌。
他们一起录制视频,视频里往往只会说我爱你一个词。
他们一起出去旅行,在没有人烟的海岸上肢体纠缠。
他们一起度过许许多多美好的日子,最后的最后,他提着行李箱走出迪安的公寓,他听见迪安说:“我不想再见到你。”而他卑微地恳求:“我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只求你不要剥夺我给你发讯息的权利。”
迪安嘲讽地露出一个笑,这是他们两个之间最后一个承诺。
之后,韩一川就来到了中国,他外婆的故乡。
韩一川黯哑地呵呵笑出声,每一次回忆,都会耗去他许多热量,走在大街上的他,突然觉得江南六月的夜晚刮起的微风冷得刺骨。
而他不知道他孤零零站在路灯下的身影,看上去比夜幕下的凉风还要凉。
凉到那个高个男人去而复返,把他牵进了旅馆。
韩一川抱着自暴自弃的心态和这个陌生人走进廉价的标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