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而久之,熟识她的人都知道她“讨厌”桂花味。
等到公司步入正轨,称职的秘书总会把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其中一条就将所有和桂花相关的东西全都剔除出栾夜南的生活范围。
这么一想,自己应该有十几年没有正儿八经闻过桂花的味道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许久没有闻过的桂花味充斥胸腔的同时颅内泛起熟悉的痛意,是一种找不到来源,像是有无数只无形的蚂蚁啃食着脑细胞的痛苦。
一个模糊男人的幻象浮现在眼前。他嘴里骂骂咧咧,说着什么“废物”,什么“赔钱货”,一巴掌就打在了女人的脸上。
女人瘦弱的身体吃不住力,翻身倒地,身体撞击在地面的同时看向了躲在桌子底下满脸惊慌的小姑娘。
满是伤痕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像是在安慰她,可是痛苦的褶皱遍布脸颊,笑容比夜晚抱着她哭时还要悲伤,还要虚弱。
可这即便是悲伤的笑容,那也是她最后一次看到母亲的笑了。
栾夜南将手盖在帽子上,不自觉得用力按压侧脑上。
她眼睛睁大,吹着风,试图将眼中的湿润吹干。
左白萱侧头,只能看到栾夜南扶着脑袋的样子。
“头又疼了?到吃药的时间了,你先去吃药吧。”
“再站两分钟。”栾夜南的视线没有离开满园的桂花,语气柔和。
柔和得左白萱微微一怔,分不出这是演技,还是从栾夜南心中流出的柔软。
比起曾经的痛不欲生,现在的栾夜南在浅浅的痛楚中满心都是怀念。
母亲离开这么久,在另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里过得好吗?
那里应该会有人好好照顾她吧?
可能会有一个更乖巧,更能帮助她的女儿陪着她吧。
她应该可以开心地种最喜欢的桂花树,将小院打理成喜欢的样子。
也可以做她喜欢的糕点和其他美食。
没有人会因为偶尔一两次不合口味就对她破口大骂。
也不会因为生育问题对她拳打脚踢。
她可以自由地离开屋子,去商场买喜欢的衣服,去集市买喜欢的食材。
她可以……
“汪!”
栾夜南的想象被打断了。
身边的胡椒粉甩动着有力的尾巴,花了两秒确认了之后,小跑着冲进了雨幕里,冲到一个人的脚边。
那人一手提着一大袋食材,另一只手撑着一把伞沿着石板路走进来。
来人弯下腰,为胡椒粉撑伞,雨伞半遮住她的脸,但遮不住脸上明艳的笑容。
“下雨呢,还跑出来迎接我呀?快回去吧。”
栾夜南收紧了手。
手指用力按压伤,试图用物理的疼痛感,盖过了颅内撕裂般的刺痛。
传入耳中的声音和脑海中女人虚幻的声音重合了。
在又破又旧小房子里前,女人带着微笑坐在板凳上,对小女孩笑着说道:“下雨呢,才知道回来呀?快进来吧。”
“你!你别这么用力,疼就吃药,都出血了!”左白萱看到栾夜南侧脸上落下的猩红,被吓了一跳。
这疯女人又在发什么病?
伤口都快愈合了,生生压出血是要干什么!
哪想到她这一发言,栾夜南就用染着血迹的手握住她的手腕,粗暴将人拉扯到怀里,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让她不要再说话。
泛着红晕的眼睛一眨不眨,却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一眼。
佣人这时也从屋里跑出来:“夫人,我来帮您拎东西!怎么不让司机帮你送进来?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拿,栾总知道肯定要批评我们了。”
“没事的,我拿得动。平时我不爱出门,暮音老说我,我这也是趁机走走动,出出汗。”夫人腾出手拍拍腿示意胡椒粉侧靠,同时将伞举起来,也给佣人分了一部分空间。
伞完全举起。
夫人的相貌展露在栾夜南面前。
竟然是真的!
虽然二十多年了,母亲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脑中的记忆也在不断模糊。可是眼前这张脸分明就是她!
栾夜南的喉咙动了动。
一声“妈妈”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她害怕极了。
小时候无数次做梦的时候,都是在那一声“妈妈”之后,惊醒。
她现在生怕所谓的穿书不过是自己臆想出来比平时更真实的梦境。
但她的侧脑处还在出血。
真实的物理疼痛一阵一阵地告诉她,她没醒,这里是真实的,她可以安心留在这里。
“哼……”怀里的左白萱因为栾夜南的手指还在发力,疼得闷哼了一声。
栾夜南松了力道。
左白萱挣脱后气得不行,心想一定要找机会找个麻袋把她抓起来狠狠揍一顿。
可是没想到一抬眼就看到栾夜南的眼神中带着隐忍和渴望,左眼滑下一滴泪水,和坠在侧脸下巴的血渍化在一起,滴落下来。
砸在地上。
如同一朵绽放的花朵。
左白萱心中又泛起古怪的感觉,说不清楚。
栾夜南此刻像一个易碎的艺术品,飘摇在风雨中凄凉又绝美。
她竟然因为栾夜南悲伤和喜悦交加的复杂视线,而产生了想要抱一抱她,安慰她的冲动。
站在远处的夫人看过来,吓了一跳,丢下伞就跑了过来:“夜南,你这是怎么回事?快!快!快把杜医生叫过来!!”
栾夜南眼神定定的,一手攥紧左白萱的手腕,一手握住了夫人伸来的手掌。
栾夜南想,她真的喜欢这个世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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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清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女Beta杜医生给栾夜南的脑袋重新缠上纱布之后,嘱咐着注意事项。
夫人站旁边,握着左白萱的手,很是紧张地询问杜医生:“就是这些注意事项了吗?晚上睡觉还能躺着吗?”
“那当然是侧卧更好啦,昨天受伤后晚上是怎么睡的,小姐夫人应该有经验吧。”杜医生笑着看向左白萱。
对于家里来的这位新成员,她急切地想要与之打好关系。
杜医生为栾家工作也已经有些年头了。
这位小姐每次头疼脑热都没少给她找麻烦。
或者说她都不记得哪次给过好脸色。
今天被佣人喊来,听说要给栾夜南包扎头部伤口时,她就充满不安。
曾几何时,这人膝盖破了点皮,帮她处理时,弄疼她,都被她用另一只脚狠狠踹倒在地。
头?
头!
杜医生来的时候,简直是抱着必死的决心。
可没想到,今天的栾夜南异常好说话。
所有动作都配合,也没喊疼,甚至连自己的医嘱也一一应下。
今天到底是什么好日子?
杜医生的视线就移到了一旁。
眼前一亮。
穿着白裙子,披着一件浅绿的防晒衣的姑娘,露出明艳友好的笑容。
空气中的潮湿闷热都因为这笑容被驱散了。
就是这个原因吗!
杜医生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左白萱也没想到自己需要一边安抚夫人,一边应付医生。
这时,有力的责问声从楼上传来。
“这是什么情况?臭丫头,你又闹事了?”
栾夜南抬起头。
是“老女人”,原身的Alpha妈妈,国际一线信息科技公司“前端”的栾总,栾暮音。
也是……
栾夜南将视线轻扫过夫人,又收了回来,看回从二楼走下来的女人。
个头在Alpha中不算高,身材也和健硕没半点关系。精瘦的身上一丝不苟地套着工作套装,浑身都打点地井井有条。
却和穿着朴素夫人配得相得益彰。
更不用说夫人正眼带温柔地看着栾暮音从楼上一步一步下来,开口解释道:“今天夜南很乖,没有惹事。”
“星星呀,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帮这个死丫头说话。可这死丫头,到现在都不肯喊你一句妈咪!”栾暮音面对夫人时脸上满是柔和,再看向栾夜南则像是欠了五百万的样子。
按照原身卖公司机密的金额来看,也可能欠得不止五百万。
栾夜南抿着嘴。
喉咙依旧在轻颤着。
星星。
是母亲的名字。
母亲的全名叫做栾星。
妈妈跟她说过,给她在名字中起了一个夜字,就是希望自己这颗星星能照亮她的夜空。
可是,这道幼年唯一的光因为暴力和严重的营养不良,在那次之后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没过多久就去世了。
那个男人却没有一点想要悔改的意思,甚至还觉得晦气,直接把人丢在野外,用草席一裹,随意摆了点坏掉的水果当做贡品了事。
只有小女孩每天会去给妈妈守夜,守着逐渐变得不体面的妈妈。哭啊哭啊,直到把眼泪全都哭干了,眼睛哭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