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晰拉着他又返回摊贩前,买了一份。每次魏衍来接他,时不时也买零嘴给他,手工甜筒,蛋烘糕,糍粑糕,蛋卷等等各式各样,买了又告诫苗启智不要告诉魏晰,说魏晰不大爱买街边小吃。
他在魏氏兄弟家驻扎这几天,今天还是魏晰第一次来接他。苗启智两只手抱着,念着魏衍的告诫,想吃又心生怯意,抬眼看魏晰。
“吃啊。”魏晰自顾自从外卖盒里拿小竹签戳起两条喂进嘴里,倒看不出有丝毫不满意。
食物诱人馥郁,苗启智也不再纠结,包着整根土豆条满足得嚼啊嚼。
魏衍九点过回到家,看见魏晰在餐桌旁指导苗启智做功课。
“还在温书呢?”魏衍边说边往沙发走,膝盖一弯半躺进沙发里。
魏晰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在稿纸上写写画画,“吃饭没有?”
魏衍抬起一边胳膊手指做一个OK又迅速垂下。
魏晰不再问,认真给苗启智讲题。
过了好一会儿,魏衍半抬起头冲魏晰说,“哥,帮我画图吧。”
魏晰头也不抬,“多少钱一张?”
魏衍撑着半边身子眨眨眼,试探得出了个价。“两……两百?”
“你当真我几年不干连行情都不懂了?”
魏衍撑不住,泄气般又躺回沙发,脑袋里浑浑噩噩想着公司的项目,这几天加班厉害,整个人有些脱力。
魏晰给苗启智讲好题,也没听见魏衍再说话,以为魏衍累极睡着,他起身走过去,习惯性得伸手摸他额头。
魏衍本来迷迷糊糊,魏晰的手一碰上来他就醒了,他睁开眼冲魏晰笑一笑。
“傻啦?”魏晰也勾勾嘴角蹲下来。
魏衍捉住他手腕往嘴边移,在魏晰掌心轻轻吻了吻,又拉过手指吻一吻,忽然他转头去看苗启智,好在小孩认真写题。这才把头转回来,手指用力缠着魏晰手指,放在嘴边,抿着唇在魏晰手背上磨蹭。
魏晰也不恼,由着他,觉得差不多了,抽出手在魏衍脸颊上捏一把,“赖皮完了?起来吧。”
魏衍乖乖撑起身,知道再放肆下去魏晰该不耐烦。
“快点啊,磨蹭什么?你不是要我画图吗?”魏晰走回餐桌坐下,提醒道,“再迟一点,我就睡了。”
魏衍一听,蹭得站起来,眉开眼笑去卧室搬来两台笔记本放餐桌上。
好在餐桌够大,不至于把苗启智逼下桌。
苗启智机灵得收拾桌上课本,只留一本奥数习题册和稿纸。为了参加比赛,试题量和难度不断增加,休息的时间也不断推后,早晨起来顶着硕大黑眼圈。魏衍笑他小小年纪做着几十岁的工。苗启智也笑,但毫无怨言。
生活本来不是这样吗?也不是人人可以恣意妄为。
魏衍一边给魏晰讲项目情况一边帮魏晰把电脑拾掇好,笑得一脸谄媚,“哥,大鸟瞰给您练练手?”
魏晰瞟他一眼,倒不反驳,只是问,“你画什么?”
魏衍答,“没图,我做文本。”
魏晰抬手在他大腿上狠狠拍一巴掌。魏衍疼得龇牙咧嘴也没敢吭声。
他点开PS,问,“来吧,源文件传好了吗?”
魏衍忍痛,连连点头,“好了好了,网盘上都有的。”
苗启智偷眼看对面两人,不自觉笑一笑。
魏衍立刻发现,“喂,你笑什么?”
苗启智赶紧收住笑,把头埋得更低,可惜嘴角的弧度怎么也藏不好。
“你还笑?”
魏晰在网盘上搜索文件,冷淡开口,“很闲?出去跑几圈?“
魏衍不吱声了。
魏晰下好文件在键盘上噼啪操作。
不一会儿魏衍开始叨叨,“瞧我哥这手速完全不减当年。”
魏晰直起身,抬头对苗启智说,“启智,给你个任务。”
苗启智睁大眼。
“魏衍要是再说话你把他扔大街。”
苗启智听罢捂嘴直笑。
魏衍一点不惧,心说要扔早扔了。
魏衍刚刚被魏晰捡回家时,一直担心魏晰哪天心情不好了,或者心情太好了,就又重新把自己扔回大街上。
一开始就把能做的事大包大揽,一做完就缩回角落,怕魏晰老是看着他会觉烦,怕魏晰突然脑袋灵光了反应过来自己是个拖油瓶,会毫不犹豫把这个拖油瓶给塞进垃圾桶,恨不得练就隐身术,把自己存在感降到最低。
有时候魏晰写完作业,转头四顾找不着人,以为魏衍天天跟他玩儿捉迷藏,但是一叫魏衍,小崽子又连滚带爬得出现在眼前。
那时候魏衍真的很像一只狗。
魏晰那时自己还是少年,白天要上学,晚上回来看见魏衍跟个训练有素的宠物似得,帮他拿拖鞋,接过书包,魏晰偶尔心情好表扬他乖,魏衍眼睛亮一亮,咧嘴笑,却不敢真的笑得太夸张,心里甜得蜜样,眼睛跟着魏晰转。
魏晰做饭不难吃,可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人的时候凑合着也吃了,再不行蒋月光家随便蹭一顿,但是魏衍来了之后魏晰越发觉得自己的厨艺应该勤加练习了。
魏衍从来不挑剔,煮什么吃什么,给什么穿什么,他把魏晰当成神,这个神给他安身立命的住所,给他吃给他穿,给他温暖。
那时魏晰看着一上桌就埋头苦吃的魏衍,常常幻觉自己做的饭可能要登峰造极了,可是自己吃两口也全不是那回事,而且魏衍吃完自己碗里的从来不叫添饭,有时魏晰问他,吃饱了吗?
魏衍抿着嘴点点头,眼睛盯着魏晰手中的碗。
魏晰那时还不能理解小崽子无声的表达,问完看他点头自己就重新埋头吃饭。
魏衍不敢说不够也不敢打断魏晰吃饭,只是巴巴得望一下。
在一开始的岁月里,他每天告诫自己不要要求太多。
晨昏定省,做魏晰最诚挚的追随者。
魏晰转头盯住魏衍,见他毫无惧色甚至带着得意神色,伸手大力呼噜魏衍后脑勺,颇为无奈道,“欠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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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连续一周加班的恶果,魏衍算是尝了个尽,连周末徒步都不得不推后到下一周。
端午节的第二天,魏衍才算是睡了这一周以来第一个踏实觉。
早晨醒来时魏衍睁开眼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周完成的项目,翻个身又想了想过节后需要交付的项目,他躺在床上左右滚动,暗叹自己是劳碌的命,滚够了,坐起来,扒拉扒拉头发,只觉得饿得慌。
魏衍走出卧室,客厅里没人,只有苗启智站在餐桌旁温书。
“我哥呢?”他说着走近餐桌椅坐下来。
苗启智放下手里的书,说,“魏叔跟蒋叔晨练去了。”小孩一边说一边走进厨房把留给魏衍的粽子放进微波炉,又从炉灶上的焖锅里舀了一碗白粥。
魏衍听苗启智说晨练,下意识抬腕看表,发现没戴又去寻手机,屏幕上显示十点整。
“什么晨练啊搞那么久……”
微波炉传来叮得一声,苗启智把粽子拿出来,剥了粽叶,白味粽子细细撒上白糖,腊味粽子用另一只碗装好。
魏衍嘟囔几句又坐回桌旁,苗启智刚好把粽子和粥端出来。年轻人毫不客气拿上筷子夹着腊味粽子开啃,包了一嘴嚼嚼嚼,好一会儿咂摸出味儿来,“这是蒋胖拿来的?”
苗启智点点头,“这也能吃出来?”
魏衍腮帮子鼓鼓,努力咽下粽子里好大一块腊肉,腊肉陷是蒋月光乡下爷爷自己熏制的老腊肉,片片晶亮肥而不腻,加上颗颗饱满的红豆,香味十足,再有糯米软糯黏牙,吃得魏衍使劲砸吧嘴。
“当然能,以前家里揭不开锅,就去蒋胖家,你魏叔出去道上玩儿命挣钱,几天不着家,我只能去蒋胖家住着,阿姨做的东西一尝就知道了。”
魏晰父母是冶金实验厂的炼钢工人,在一次轰动全国的工厂事故中双双去世,那时候魏晰小学还没毕业,老一辈的爷爷奶奶因为当时匮乏的生活物资而无力照顾他,厂子里决定抚养这个遗孤到成年,每年缴清学费,还发了一笔在当时可算巨款的抚恤金。厂子里原来父母的同事有时会去照顾他,魏晰年幼却不浑噩,一个人磕磕绊绊得也平安度过初中。
高中还没毕业,厂子就垮了。九十年代的下岗潮中,国营企业纷纷被改制,冶金实验厂首当其冲被迫倒闭,打散重组划入集团公司,厂子里的人买断工龄的买断工龄,做生意的做生意,学新技术的学新技术,大家似乎都忘了还有一个叫魏晰的少年等着厂子缴纳学费。
除去书本费,还有每年高额的择校费,九年义务教育中,小学和中学都是厂子下属的职工学校,高中是市里的省重点,魏晰以第一名的成绩考进去却只拿到很少的一等奖学金,在择校费面前只当杯水车薪。
厂子的领导早已各自找到门路消失不见,同事各个关门搬家理也不理,环境的聚变让本来和谐的圈子再不复从前,只有蒋月光家里依然同魏晰来往,可是自家就有一儿一女等着开销,再凑怎么也凑不齐魏晰的份了。
魏晰把这些年省吃俭用的抚恤金拿出来充数,算是抹平一年窟喽,恰巧那时把魏衍捡回了家,明年的窟喽怎么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