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在一个城市,可自从开学后,她甚至都没有回去看过爸爸。
喉咙酸涩,沈昭嗯了一声,“爸,我今天下午没有课,回去陪您吃个饭。”
那头沈父欣慰笑道:“好,好,那爸现在就上街买菜,晚上给你做好吃的,还以前那个时间点吗?”
沈昭眼眶模糊,鼻音哽咽了下,她说:“嗯,爸,我想你了。”
电话里静默了好大一会儿,沈父声音也有些酸涩,他道:“那就回来吧,回来看看爸。”
父女之间的情感和母亲不同,女孩儿家长大了以后,心里会有秘密,渐渐的,就很少会和父亲再撒娇,说贴心的话。
可在沈昭的世界里,她只有一个亲人,就是她的爸爸。
沈父领养沈昭的时候就已经四十出头,所以沈昭都不满二十,沈父今年就已经六十岁了。
虽然在一个城市,不过家在乡下,沈昭先要坐公交,再转班车,下了班车还要继续公交,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
秋日天短,四点多太阳就已经开始西沉了。
沈昭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心情逐渐平静,走到路口的时候,正好撞见买菜回来的父亲,她站在那里愣了下,连忙跑上去,接过他手里的袋子,笑着喊他:“爸。”
“回来了,累不累?”沈父依旧是笑,近几年,他老了很多,连忙的皱纹也变得很深,像沟壑一样。
沈昭看着父亲头上的日益增多的白发,眼眶酸涩,她连忙垂下眼睛,不让眼前的人发现,摇头说:“不累,反正就是坐在车上,也不用走路。”
沈父点点头,独自呢喃:“那就好,那就好。”
两人回了家,沈昭帮忙择菜洗菜,给沈父打下手。
厨房间里,两人一边忙活着晚饭,一边闲话谈些家常。
“昭昭啊,你和那个思尔,怎么样了?”沈父突然问。
沈昭蹲在地上择菜,听见爸爸突然问起思尔来,愣了下。她和思尔的事情,爸爸是知道的,但是爸爸从来没有反对过,在这件事情上,沈父倒是很开明。
“还好,她最近实习了,会比较忙。”沈昭低头说。
沈父:“有空的话,可以带她一起回来吃饭,我也好久没有见到她了。”
沈昭心里暖暖地,她嗯了一声,说好。
沈父站在水槽旁淘米,心神恍惚,忽然又问:“昭昭,在学校里学习生活,还习惯吗?你高中没有住宿过,是大学才开始住宿的,爸爸记得你大一那会儿,第一个礼拜就打电话,哭着说想回家。”沈父脸上带着笑容,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情。
沈昭也抿起嘴角笑,今天爸爸说了很多过去的事情,还有她小时候的趣事,有些连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可爸爸讲得眉飞色舞,她很久没有见过他这么高兴了。
沈昭摘完菜,站起来放到厨房台上,她宽慰道:“爸,你放心吧,我现在长大了,不用担心我。”
沈父抿了下唇,眼眶有些湿润,他笑说:“是啊,昭昭长大了,长大了。”
一顿饭做了一个多小时,爸爸做饭的手艺很好,给她做了很多她喜欢吃的菜。吃完晚饭后,他又蒸了好多紫米包子,两人围坐在电视机前,一边看电视,一边和面,蒸包子。
每回都是如此,沈昭喜欢紫米,所以每次她临走前,沈父都会蒸一些让她带到学校里,和大家分一分。
父亲是地道朴素的农民,身上有属于农民的淳朴和善良,他虽然没有什么文化,却给予了沈昭最丰富的教养和纯良。
因为车程将近三个小时,沈昭第二天早上还有课,所以她五点钟就起来了。
洗漱,下楼,发现不知何时,爸爸已经起了好一会儿了,给她准备早饭,要带的东西。
沈昭走到餐桌旁,有油条和豆浆,豆腐脑,油条应该是一大早去集市上买的,还是从前的味道。
“爸,你怎么起得那么早,不多睡会。”
沈父又从厨房里端出两碗稀饭出来,笑着说:“我睡不着,这些你在学校里吃不到,这个玉米稀饭,是自家地里种出来的,香得很,你尝尝。”
沈父端过去,沈昭连忙接过。
一顿早饭过后,天还蒙蒙亮。沈昭拎着大包小包往公交车站赶,这个时间点,是早晨第一班。
沈昭回头,看着跟在身后的沈父,喊说:“爸,不用送我,没多远,您快回去吧,早上寒气重。”
沈父脸上仍旧带着那副笑容,他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拎在自己手上,笑着说:“没事,爸送送你。”
秋日的清晨,乡间小道上没有什么人,偶有一两量车子经过,给寂静的清晨增添了些许儿时的味道。
走到大路口的公交站台,沈昭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她查了下公交,还有三站就来了,她道:“爸,你回去吧,车就要来了。”
沈父抬眼,看了看远处空荡的道路,秋日清晨雾大,有些看不真切。
揣在口袋里的左手踌躇了两下,几分钟后,公交车来了,他才掏了出来,塞到沈昭的口袋里,声音嗡哝:“昭昭啊,这些钱你带着,在学校不要舍不得花钱,没有钱用就和爸说,不要委屈自己。”
车子眼看就要来了,沈昭愣了下,忙拽住他的手,“爸我有钱,你不用给我,我不在家,你自己多……”
“拿着,快收好了,车来了。”话刚说了半拉,沈父就推搡着她上了车。
车上没有几个人,沈昭坐在窗边,看着车窗外的老人,明明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明明也才一个多月不见,每一回离家,总是这样伤感。
车子驶离,沈昭看着车窗外的身影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晨雾之中。
眼泪忽然就忍不住了,她捏着手心里的荷包,里面装了厚厚的一卷钱币,只觉得心里酸涩难受。
这世上有一种很无奈的情感,自己在慢慢长大,而同你最亲的人却在慢慢变老,甚至于有一天,他会离开你……这样的事情似乎不能够深想,只要一想到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就觉得心都要碎了。
可世事似乎总会捉弄人,你最害怕什么,偏偏就发生什么。
如果沈昭知道,那一趟回家,是最后一次和父亲说话,她一定留下来,什么也不做,就那样陪在他身旁,一步也不走远。
半月后的某个午后,沈昭突然接到一通电话。
是江城第一人民医院,“请问是沈昭女士吗?你父亲沈重华忽然晕倒,现在在手术室里抢救中,请立即过来一下,需要您签署病危通知书。”
沈昭顿时如遭雷劈,脑子里恍惚了半秒,满脑子只有那句“签署病危通知书”,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滴落,她挂断电话,立刻飞奔往医院。
第15章
沈昭赶到医院抢救室,因为情况紧急,人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室里。
她站在手术室前,看着紧闭的大门,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整颗心只剩下害怕。
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上次见面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一下子……
沈昭慌地连手指都在止不住颤抖,她不知道自己站在手术室外等了多久,那等待的时间,仿佛是她人生中最为漫长的时刻。
最后,门口的手术灯光熄灭,医生护士从室内走出来,她连忙冲上去,慌不择言地问:“医……医生,我爸爸,他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口罩,看着眼前眼眶红润的女孩儿,慢慢开口:“情况不容乐观,需要二次手术。病人家属需要签下病危通知书,做好最坏的打算。”
沈昭脑子里一片混乱,她不明所以,唇瓣轻颤问道:“我爸爸……是什么病?”
医生:“是白血病。”
脑子里轰然坍塌,沈昭愣了好一会儿才呢喃:“白血病……白血病,为什么会这样?”
医生:“这种情况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但是病人没有及时住院观察治疗,现在已经是晚期了,白细胞激增,家属要做好准备,一旦找到合适的骨髓配型,就可以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医生顿了一下,又开口,“骨髓配型需要一定的时间,另外手术费用也比较昂贵,目前属于晚期,即便到时候进行了手术治疗,手术的成功率……也不会太高。”
这样的情况,医生见过太多。这话里的意思,横竖告诉沈昭,沈父存活的希望很渺茫。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沈昭几乎崩溃,她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查出来的,爸爸没有告诉她,忽然想起半个月前,他突然打电话让她回家,也许那时候就他就已经做了决定,不告诉她,打算一个人默默承担着一切。
眼泪模糊了视线,沈昭抬起头,这一刻无比镇定,她问:“手术的成功率……有几成?”
医生:“只有三成不到。”
沈昭心如刀绞,声音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只含泪点头说:“好。”
“我们做手术。”她继续说。
哪怕只有一成几率,她也不会放弃,否则,她会遗憾一辈子。
沈父被推出了手术室,送往重症监护室。
因为身体极度虚弱,身上仪器很多,除了医生和护士谁也不允许进入。
沈昭站在玻璃窗外,看着里面躺着的人,脸上苍白瘦弱,整张脸没有一点血色,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似乎下一刻就要离她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