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象见喻承不再眷恋“生活品质”,便把面试的真谛告诉了他:“苦大仇深,誓用物欲改变命运。”
喻承立即打开自己的电脑,通过招聘网站上这家公司对于电销的要求,结合自己的经历,捣鼓出一张简历发给大象。
接着他点烟,一边熏蚊子一边参照网络格式写状纸,至于“证据”,他却不懂。
毕竟从没遇过这种事,一个打工仔要状告一个有专职律师的公司,好比打架一挑多。他只是个混混,而对方是职业/打手。
胜算实在没底。
如果要开庭,他势必也要请律师。就算最后赢了,那些钱够付律师费么?
可事到如今也不能算了。
从小他爸就跟他灌输,男人尊严高于一切。宁愿战死,不能吓死。那证据到底是指什么?
他想了想,写了一封邮件群发给展会公司自己那几个摊位的客户,请他们帮忙提供摊位销售员的证明。完了就陷入焦虑,只是买卖关系,谁愿意管闲事?何况林涵在客户心中成功塑造了“轻声细语,红脸娇娘”的形象,人人都觉得他是斯文老实人。喻承做领队,直接接触过一些企业的老板,对他的为人很欣赏,也有人试图过挖他,但别人会为了他得罪生意合作伙伴吗?
一阵连续不断的“叮叮”声响起,喻承拿起手机,一堆短信,全部来自今天撕破脸的展会公司。
一销售主管:“底迪,今天大家吃了个饭,觉得你的事不能不管。要什么证据,我给你搞!”
另一销售主管:“姐有个下家,聘我当经理,一起去啊!”
销售员兼徒弟:“师父,他们要是不给钱,我也不干了!揍丫挺的一顿,我们师徒去要饭!”
喻承热泪盈眶,回道:“年轻人,不要冲动!”
还有十来个同事,包括扑克脸外贸专员和娇羞小秘书,都纷纷发来慰问。喻承边看边回,感悟什么叫“咱们工人有力量!嘿!嘿!”,也明白了林涵很久前跟他推心置腹说的,“公司的利益和员工的利益,时常发生冲突。冲突的时候,维护公司利益的员工,特别重要”。
周经理也来了条短信:“一直觉得你是个和善的人,但你今天的表现让我很失望。作为一个前辈,我劝你按林经理说的做,否则我也不能保证会出什么事。他很生气,真的。另外也让你知道一下,我们公司的律师,这个月已经把某贸促会的那个牛逼领导告垮了。”
喻承“嗤”了一声,这位就是“特别重要”的员工。
他继续翻,一条来自猥琐网管的短信。内容没有别的,一条公司内网的外域链接,附:“网管账号:wangguan,密码:123456。”
喻承心里一阵狂喜。
这下好了!内网里所有单子的情况全部有记录。虽然他也不能确定,那些东西到底能不能算有效证据。但让他抓瞎的现状里,这条短信绝对是雪中送炭。
喻承对网管“割目相看”,饱含深情回道:“伟哥,大恩不言谢!少看艳照,上班少撸,保重贵体!”
网管回:“呵呵,举手之劳。”
喻承:“……伟哥一语双关,人才!”
等喻承把能收集的证据都下下来后,进卧室拿优盘,楼上又传下来弹簧声,时而还有床头板撞墙声。
一看时间,十一点多,楼上的情侣很准时,而大象也老早一头扎进电脑,“铺垫明天的铁单”去了。
剩下的日子,只能等待。等收到他邮件的企业能给回复,等周一去劳动局递状纸,然后等开庭,等十二怒汉的面试机会,等谢志兴的婚礼,等判决,等面试结果……
说起来那么多事,当事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而已。
但不能坐以待毙,所有宣判的空隙都有可作为。
喻承回到两台电脑对放的客厅,让大象发几通录音给他。很快,他锁定了谷天骄的另一条录音。
又是一条“打配合”,就是销售自身啃不下来的硬骨头,主管乔装成另一个身份,给客户换口味,换新鲜感,重树信任,重挖需求,把硬骨头啃下来。
喻承打开扣扣游戏,边玩对对碰,边在谷天骄的声线中沉迷。
总觉得他的声音很像一个熟悉的人。
但又不能确定。
“……还是考虑要继续的对吧!但你们只剩一周时间到期,您是老会员,明白我们认证至少要两个星期。哪怕您现在打款,我也要为您安排加急认证。请您稍等——小张,认证的车还在楼下吗?要开了?!赶紧给我拦住!我这儿还有一名会员——赵先生,如果您现在在电脑旁……在的对吧,好,账号是……”
喻承关掉录音,望着大象:“‘认证的车’是什么意思?你们认证企业资料是用车来拉?”
大象从电脑后面抬起头,高深莫测道:“小张这个人,也不存在。”
喻承:“……贵公司底线在哪里?”
大象:“客户打款的水单。”
喻承:“良心呢?”
大象:“干一行,爱一行。”
喻承抚额悲痛,如果不小心进了这家公司,他是不是该从此不穿底裤?
大象理解地抛来一根中华,喻承默默把自己刚抽出来的红双喜塞回盒子。
大象说:“生下来,活下去。卖房子的人,手里的房子每套都有人在排队抢,他不会告诉你,你看中的这一套死过人,后面靠的那片山全是坟;餐厅服务生,手里端的都是新鲜菜,绝对没有别人吃剩了,添点儿料给你热了端上来;酒吧里让你心动的帅哥,说你是他第一个爱上的人;夜总会里的小姐,个个是新人,你是她第一个顾客……你知道都是假的,都是善意的谎言。问你,如果你真心看中那套房子,你买不买?饿了饭还吃不吃?渴了男人要不要?小姐抱不抱?”
喻承说:“不抱。”
大象窘了一下,嘿嘿笑道:“当然,最后一个例子不适合你。”
喻承没脾气了,妥协道:“用不着把你们公司洗白,我会把自己染黑了跳。另外,小姐?你?”
大象羞红了脸:“……上次一哥们说玩儿一把,就跟去开了开眼……”
喻承摇头道:“gay的节操啊!算了,酒吧心动的帅哥,什么时候带我见识见识。”
大象关机往卧室走:“等你不再负债的时候,安啦!”
这一夜,喻承睡得依旧不踏实。
梦里不是刀光剑影,就是子弹横飞。其间炮火连天的梦境里,掺杂了一段钢琴声,梦里喻承知道那曲子是门德尔松的《春之歌》,伴随钢琴,还有人在吟诗,诗的名字叫《偶然》。
等喻承在暴热的早上醒过来时,从窗户投进的烈日让他一阵狂躁。
天气越来越热,以前在学校里,同一季节他和室友们都赤膊睡地板。地板也热,但得亏有天花板上一只吊扇,地上四角四只电扇,整夜嗡嗡嗡,好歹能对付;后来是天天跟谢志兴鬼混,从谢志兴的宿舍到出租屋再到后来谢志兴的房子,都有空调,严寒酷暑都被那个男人帮他挡了。如今他重回现世,恨不得拿把刀,把自己从头顶起,一刀拉开到肚子,再另分四刀,分别破开四肢,把全身摊薄了贴在洗手间的瓷砖地面上。
当然这些都没什么。
重要的是天天那些乱七八糟的梦,门德尔松是哪位?《偶然》又是个什么鬼啊?!
他虽然不排斥古典乐,对新诗也存有百分之一的兴趣,但对这两样都不够着迷到让他记得。而且,他现今生存环境low如狗,梦里却阳春白雪,合适吗?!
喻承冲进洗手间用莲蓬头的冷水把火压下来。
等大象趿拉着拖鞋进客厅时,喻承正愣在电脑前。
音箱里播放着《春之歌》,屏幕上是徐志摩的《偶然》。喻承飞快揉了揉眼睛,用后脑勺对着好奇围观的大象冲进厨房:“我下面,咱俩一起吃。”
大象:“……你吃得到吗?”
喻承:“……那你吃。”
大象:“没兴趣,你哭了。”
喻承接水,点火,木鸡状呆立。
大象暗搓搓靠近:“……我是天空里的一片云,偶尔投影在你的波心——”
喻承:“……”
大象:“你为什么哭?”
喻承嘴角抽搐,大象小心翼翼看着他:“——你不必讶异,更无须欢喜——你到底为什么哭?”
喻承盯着玻璃锅盖下渐渐起雾,又渐渐凝聚滑落的水滴,攘了大象一把,没作声。
大象:“……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掉……”
“卧槽闭嘴!”喻承蒙住脸,“……呜……这个天,太他妈热了啊哈啊~啊~啊……”
大象:“……”
十分钟后,两个人满身大汗稀里哗啦吃完面。
大象收拾碗筷的时候,扫了一眼眼圈通红的喻承,漫不经心道:“杭州七院在哪儿?”
喻承往电脑边走:“古荡,怎么了?”
大象嘿嘿笑道:“你几点回去?”
喻承盯着电脑,有两封来自他“前”客户的回信。点开附件,毫不拖泥带水,别人打好了证明,盖上公章,再扫描了发给他。
喻承心里暖洋洋地,笑了笑:“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太仗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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