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意上头,喻承醉了就唱,拿筷子敲着碗打拍子,陈青山笑呵呵听;唱累了倒下就睡,两人共卧一床。醒来后如果天光还亮着,两人再出门一同撸起袖子打铁种地。
陈青山朋友多,喝酒的局子有时大有时小。不论大小,一个风格,谈天说地,夸赞古往今来名人雅士自律清廉的做派,高山仰止状;散去后各自回市井,一丝不苟做高官达人们不屑的体力活换生活所需。
这种无忧无虑挥霍时光的日子,到喻承——准确地说是“段修筠”,应诏入朝做官为止。
喻承叹口气,张望四周,旧时欢乐再也回不去了。
牢房巷道里响起一片喧哗,一听就知道是狱卒拖着什么人靠近,他们大声呵斥把手伸出牢门对他们或求或骂的囚犯,挥着木棍狠狠击打挡路的手臂,一时惨叫四起。
喻承手扶木杠,冲来人吼:“就会欺压手无寸铁之人!你们这些为虎作伥的牲畜!数典忘祖的……”
话没喊完,狱卒丢破布一样一把丢开他,把他们拖的人扔进来,锁门走了。
喻承:“……”
他回头打量地上面朝下,须发凌乱麻袋一样瘫软的身体,忽然浑身一个激灵。
“青……青山兄?青山兄!”
喻承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扶不动推不起,他只好抓住陈青山散落在地上的几缕头发。轻轻扯,轻轻喊,过了好一阵,陈青山才动了动,睁开眼睛。看到他后,就朝他笑了笑。
喻承心中一痛,问:“青山兄,你为何在此处?”
陈青山静默了一会儿,曲起手臂,伴着哗啦啦的镣铐声,他支起身,顺着喻承搀扶,两人背靠木杠相贴而坐。
“修筠,行刺事败了……”
喻承点点头,放松汲取陈青山的体温。想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可你躬耕田园不问世事,怎会也被牵连?”
陈青山转过头来,眼中带笑望着他,抬手捏了一把他的脸,喻承感受到温暖和安心。
陈青山:“上回你来找我,说了你的打算。你以身忠亡国之君,为司马邺受辱被杀之事以命博命;我,于我而言,天下谁当皇帝都不要紧。”
喻承沉默。
陈青山:“我一干人等在野,听说晋朝臣子难耐国破之辱而争相自尽。你不似他们软弱,有气节,也有计谋胆魄。但抛开这些不谈,你的事,我怎会坐视不管?”他笑了笑,“听你要设计杀刘聪,我便安排人暗中接应你。哪知刘聪太狡猾……”
喻承眼眶刺痛,把头靠到陈青山肩上,笑道:“怎么,当初我陪你打铁,你不愿理我;陪你锄地,刨到块金子,我看了一眼,你就嫌我本性贪财说我不是你朋友。现在倒愿意为我死了?”
陈青山大笑起来,被他埋怨也不争辩,笑了一阵才说:“你我躲不过这一劫,怕是近日要问斩。你有什么想完成的心愿吗?”
喻承皱起眉头,胸口涌起恨意:“我就想杀了他们!不过,今已无望……”忽然心里一热,眼泪温润上来,他朝陈青山笑笑,“早料到难逃一死,我没什么眷恋……只,只剩你……哪知你也被我牵连。”
陈青山搂住他,轻声说:“修筠,六道轮回,死是常态。我对你相见恨晚,同死一道做鬼,你我再续风流。”
喻承想哭又想笑,腿一蹬,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
天亮了?!
……卧靠,那得几点了呀?!
他抓过手机,摁亮一看,瞬间把手机甩开,“嘭”地再倒下,扯回被子。
七点二十五,不过今天星期六……太好了,差点吓尿。
可经过这一吓,喻承虽然眼皮重,四肢软,大脑却越来越清醒。妈蛋,好不容易盼到的周末,没福气睡懒觉啊……
他大字型翻个身,脸埋在枕头里,进行梦境回顾。
奇了怪了,这个梦好像做过啊……不对不对,好像只是人出现过,剧情不一样。梦里说了些啥?好像提了几个人名?忘了,只记得陈青山。嘿,做梦还有续集,怪怪的。
他想了想又笑起来,坐牢一块儿,还说一起死,天骄兄,真是伉俪情深啊……额,不对,是“青山”兄,没“天骄”啥事儿。可是那位青山兄,每次梦里都觉得他好帅,醒来却怎么都想不起样子了。不过身材嘛,他记得的,Hugo男模的样子,想想吸了口哈喇子。
硬板床上滚了一会儿,喻承死也睡不着,八点不到,只好起了。
他一起,大象跟着起。两人无语对视半天,喻承问:“你昨晚不是去找老高,两点才回来吗?生物钟?”
大象苦笑:“劳碌命,认了!”
两人洗漱吃早饭洗衣服打扫房间,一通忙活,分别坐下来开电脑写周报时,才十点。
五分钟后,喻承开音响放歌儿:“大象,你做梦,有没有梦到过同一个人?”
大象扫他一眼:“有啊,小时候天天梦到狮子追我,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位狮子。你丫写完啦?”
喻承点头:“那狮子,除了追你,有后续没?”
大象用脚一蹬地,电脑椅哗啦一声漂移到喻承桌子边儿:“卧靠,你们什么部门啊,周报只要……我看看,六句话?接待N市、H省、B市领导,撰写N市、J市合作协议……下周计划,‘接待G省中小厅副厅长,并修改本周所有文案至完稿’?”
喻承无奈道:“我做死做活一星期,你十秒钟就念完了。”
大象:“牛逼啊你们部门,周报这么简单!”说着又脚下用力,驾驭椅子滑了回去。
喻承:“你们销售啥样儿的?”
大象叹口气:“本周到单数,下周预测数,总单跟金银铜各牌级的差距,CRM库里只剩宁愿死也不愿再合作的客户,计划开发策略……唉,可多了,你不会懂的。”
喻承:“CRM?客户成熟度管理系统?”大象嗯了一声,喻承笑,“怎么开发?继续骗啊,你们不就是干这个的嘛!”
大象摇头:“已经骗油了,好多老会员,我们说上一句,他们就能接下一句,油盐不进。”
喻承:“那你们需要开发新的骗术……哎,说呀,有没有后续?”
大象:“啥后续?哦,有一次梦到狮子追着追着变成了纸箱,被我点火烧了。”
喻承:“那我还算正常。”
大象:“你又梦到啥了?”
喻承:“帅哥,叫陈青山,各种剧情,不重样儿的。”
大象:“做没?”
喻承想了想,捂脸:“有呃,有一段儿是他抱着我……好像是在干那事儿。”
大象哈哈笑:“梦里得逞表明现实无望,你还那么开心,注孤生!”
喻承:“……”
大象噼里啪啦埋首电脑,一小时后,才说了句:“得嘞~”伸了个懒腰,手刚放下,电话响起。
大象看了看,嘟囔了句“谁啊”,接起来:“推销请自动挂机……”喻承见他话没说完,就震了一下,瞬间坐得规规矩矩,“老……老板……不好意思啊……”
喻承“噗”地笑出来,大象在主管面前口无遮拦,原来对着大老板,也是个摇尾巴的货。
但这很奇葩啊,喊“老板”,级别应该是经理,因为资深经理,销售部喊的是“区长”。但大象的经理不就是谷天骄嘛!喻承跟谷天骄相处,大多数时候都很放松,有时放松过度了,还会放几句厥词,哪像他这样!
大象:“好,您放心吧,他要不肯,我就是一掌拍死他,也把肉身给您拖过去!”
喻承:“……”
大象挂完电话,上半身就松下来,瘫到椅子后背,忽然又坐起来,拿起手机确认有没有挂断,再放下,松一口气。
喻承静了一秒,接着拍桌子狂笑:“缩头龟!夹尾巴狗!软脚虾!拖尾巴蛆!”
大象冷漠瞪着他:“软脚虾都算了,‘拖尾巴蛆’的来历是?”
喻承:“没来历,我爷爷发明的,适合你!”
大象:“……今晚上直接拍死你拖过去算了。”
喻承:“晚上?拖哪儿去?”
大象无奈看着他:“今儿27号,到月底我升P5……先不要嗨,冷静!销售的P5很容易的,而且只有底薪加500,其他不变。谷天骄说,为了给我庆贺,请我今晚到文二路上那个牛逼浴场蒸桑拿。”
喻承:“同事请客去泡汤?你们什么品位?”
大象愁眉苦脸:“是啊,销售部好像还挺流行……你得一块儿去!”
喻承:“关我啥事儿?”
大象拿了支烟,把烟盒一摔:“老子还想说关我啥事儿呢!全部门十来个人升P5,他怎么不全请?约你就约你,何必拿我当幌子?”
喻承:“哟~坦诚相见……我不想去。”
大象:“我没听错吧?”
喻承两手捧腮思春状:“我发现一个问题,每次见了他之后,那一天我就做不了美梦。见他也挺好,但梦里面的帅哥,人家有摸我脸嘞~他,看得到吃不到,不好,不去!”
大象:“敢不去,老子把你后面填了!”
喻承:“……”
大象照旧下午加班,十二点没到就走了。喻承说归说,心里还是高兴得不行。他在家先洗了一遍澡,费心机把面膜敷了,再挑了条白色的CK内裤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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