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永昌表情微妙。
喻承:“但就一个点——你们玩儿的是游戏,我奔的是命。这种大公司,除了顶头上那些人是真关心它未来怎么样外,其他人都是凭着良心在做事儿。昌哥你进来之后,你的想要的结果,我没闪过半分劲儿。”他笑了笑,“四月之后我一定转岗,这行业不会再有老班底了。”
闪永昌看向他。
喻承迎着他的目光:“转岗唯一刚性标准是最近一季度绩效分至少7分,你达成你的愿望,也希望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闪永昌沉默了几秒,似乎终于弄懂了喻承的目的。他朝喻承不痛不痒笑笑,说:“榜单加紧!”
喻承微微点了下头,两人分开。
这天除了工作,一有空余时间,喻承就抱着电脑集中精力截图、另存、归类,完了打包。主题两个,一是萨营华要的“证据”,二是准备他自己应对可能压下来的6.5分需要的申诉材料。
如喻承所说,人难定好坏,但事易定黑白。他是找了闪永昌给自己解套,但一码归一码。
晋升,他不指望了。去年底闪永昌把他调到宋河部门,喻承就知道一定会有今天。通常员工跨部门外派的原因很多,但好的前提是老板信任该员工,确信这名员工到了别人手下依然能有好表现,不给老部门丢脸。外派员工相当于出塞的王昭君,将奠定两个部门未来紧密合作的基础。
而坏的状况,则相当于流放。
因为喻承明的组织架构在闪永昌这儿,而暗的效力对象却是宋河,这直接导致两个不利点:就算闪永昌是个公正的老板,也的确很难看到喻承的工作状态,却掌握着对喻承的生杀大权;宋河能直观了解喻承,但名义上喻承并不是他的人。他既不能为喻承评绩效,更没办法、也没必要抛开他真正的“自己人”,鼎力推荐喻承拿最高绩效分或者推荐喻承晋升。
何况现在闪永昌并没有参演一个“公正”的角色,宋河当然无能为力。喻承谁也指望不上,只能寄望自己,别再不声不响当别人游戏盘上的炮灰。
下午六点,喻承收到谷天骄的短信,说:“晚上有点事,你先回,我尽早回来。”
喻承笑笑,正合他意。他把能反映闪永昌跟喜福汇有更深层关系的材料压缩好,发到了萨营华私人邮箱,再在宋河团队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中收活儿走人。
湘湖门庭人丁不兴旺,但配套还不错。喻承带着梅干菜把小区荡了一圈,买了一堆东西回去打扫布置。晚上九点多,谷天骄回到家,进门就看到茶几上广口花瓶里一大捧红玫瑰,此外还有房间角角落落摆放的漂亮绿植。他给喻承点赞:“有你就是不一样啊!这房子一下像人住的地儿了!”
喻承乐滋滋拉他到三楼玻璃花房坐下,茶几摆上一壶热茶,两只茶杯。两人背靠软软的垫子,放松望着星空。迎着徐徐晚风,惬意几秒就收回神来。
喻承:“哥,虽然咱们活在当下,但未来还得看两眼,对吧?”
谷天骄笑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说吧,你还知道些啥?”
喻承原原本本把他跟闪永昌交出的条件说了一遍:“哥,我记得你说过,这公司味道变了,是指的这些人吧?集团传出要上市的风起,后来进来的一浪一浪的人——全冲着不管用什么手段,赚一票就走的心态来的?”
谷天骄笑笑,没说是,却叹口气:“正常,有什么办法……”他回过视线,“你找闪永昌的事儿不先跟我商量,现在倒想来要我的点评?”
喻承嘿嘿笑,腆脸说:“你生我气不?”
谷天骄:“生什么气啊,你想自己打怪,老早就表达出这个意愿了不是吗?不想什么都听我的……”
喻承摇头:“不是不想听,但什么事都找你,我有种丢了拐杖就不能走的感觉。我考虑过,就算这票玩儿砸了,我也输得起!”
谷天骄赞赏笑着点了点头:“你站到萨营华那队的时候,还不知道闪永昌要过河拆桥吧?为什么当场就倒戈了呢?”
喻承低着头不自在地踢了踢脚,总不能说“想救你”吧,他搪塞道:“萨营华是大老板嘛……何况我也清楚闪永昌不是什么善茬……”
谷天骄宽容放过:“好,那你是怎么想的?”
喻承理了理思路:“首先,闪永昌这人,我对他能好的都已经好过了,他还是不仁不义。所以今天找他,我根本没寄希望于他能良心发现。我相信他没有在干干净净做事,我也的确有一些小证据……”
谷天骄:“证明他在当商业间谍?”
喻承:“至少能看出他到这家公司动机不纯——那些东西我发给萨营华了,等会儿也转你一份儿。”
谷天骄:“好,你接着说。”
喻承:“我如果再好声好气对他动之以情,无非在重复过去,不但不奏效,还会自取其辱——退一步说,我不是也在‘暗算’他吗?万一‘动之以情’奏效了……”他苦笑,“那就是情义上的背叛。所以这次我跟他摊底牌,跟他纯讲道理,这样如果到最后他真有脏事儿被揪出来,那对他来说,我是个真小人,不是伪君子。”
谷天骄讶异回头打量喻承几眼,喻承笑笑:“我是这么想,闷着等给他最后一击,我的输面更大,事儿也更复杂。现在给他一个君子……不,是‘小人协定’,会让他陷入一个跟我一样被动的局面。让他知道如果他不买账,非给我6.5,我一定反;他要买账,我‘有可能’不反。就这样,他不给我退路,我让他也没有。”
谷天骄沉默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宽慰说:“你是为自己争取一个相对公平的结果,不算‘小人’——你刚刚说‘最后一击’,是指把你逼到绝路的情况吧?”
喻承:“嗯。”
谷天骄:“打算怎么做?”
喻承:“公司的管理结构不是跨三层吗?员工、员工老板、老板的老板?”谷天骄点头,喻承接着说,“所以闪永昌给我打的绩效,要萨营华通过才行。”
谷天骄:“你寄希望于萨营华保你?”
喻承笑笑:“希望是有一点点,最好是萨营华能保我,但那就像闪永昌对我‘完全不反’的希望一样渺茫。我是站了萨营华的队,尽可能给了他他想要的,可我没法儿要求他必须为我做什么。”
谷天骄:“所以?”
喻承:“给我年度6.5,行啊!我不认,我会申诉!申诉的时候,闪永昌、HR和萨营华都必须在场,天知道我会说什么!”他冷笑一声,“还有内网,全公司第一消息通路!高管们没事儿就在里面秀亲和力,秀体恤民情,关注度可高了!闪永昌那些不干不净的事儿,我图文并茂还能直接艾特杨雨看呢!”
谷天骄笑出来:“你这是要鱼死网破的节奏!”
喻承叹气:“不被逼急了,哪条鱼高兴死,哪张网乐得破呢!”
谷天骄不置可否捧杯喝茶,喻承用胳膊肘轻轻捅捅他:“好了,该你了哥!你见天往外跑,都跟什么人吃饭去啊?”
谷天骄乐:“单身嘛!找老团队、同批们聚聚,打发时间喽!”
喻承:“……就这?”
他差点就信了,回眼看见谷天骄脸上应他的话闪过几分毫不掩饰的笑容,才反应过来:“讲真的啦!金花儿群天天说要‘变天’,变什么天?你是不是‘天’的一部分?”
谷天骄嘴角上翘:“搞了个半天,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喻承讪讪:“单身嘛!老团队、同批们层级偏低,无头苍蝇喽!”
谷天骄被逗笑,过了一会儿才望着他低声说:“武贺东,可能要出事。”
喻承:“果然是指他!接着说啊哥!”
谷天骄顿了顿:“这段时间你拎着自己长了不少,我还是先问你个问题:武贺东这种人,职业地位接近顶层,钱按中产阶级消费也多得花不完。如果他要出事儿,你觉得他会因为理由什么‘出事儿’?”
喻承:“位不嫌高,钱谁愁多?”
谷天骄噗了一声:“对了一半。”
喻承:“那是……”
谷天骄:“他‘接近顶层’——‘顶层’有很多种说法,但总而言之四个字:自我实现。”
喻承僵尸脸:“请不要毁这么崇高的概念好吗?”
谷天骄笑:“这就崇高?很多有魄力的人,没稳定温饱就在拼自我实现了。比如当年的大象,还有N多不计回报执著追梦的人——”他眼睛炯炯发亮望过来,“对了,你心里的自我实现是什么?在外面修炼好了,回家接你爸的衣钵?”
喻承一呆:“怎么可能呢,想都没想过!他那块儿我不懂,也不感兴趣。何况他对玉帝好像也没有要传衣钵的意思……哎?”他回过神来,“哥你没事儿别提我,先说老武!他的自我实现跟你有啥关系?”
谷天骄笑笑:“有句老话,叫‘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很多人都信这个。与其在名字响亮的大公司当高管,不如在一家小点儿的企业里,自己做独/裁老大。比方说,同样一年盈利一千万,是自己的公司还是别人的部门,成就感相差很大。而且如果是自家企业,除了成就感,还比为别人打工更有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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