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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 (牛角弓)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他有前科。如果再出一起像路永川那样的事故,对他的看守无疑会变得很严。他也会失去参加自由活动和户外放风的机会。不能与海荣接触,他怕时间久了会被排除在逃跑计划之外。
盛夏一时间举棋不定。
陈柏青的手顺着他的胸口慢慢向下滑。
盛夏本能的挣扎起来,又被陈柏青强硬地按住。
盛夏的额头微微冒汗。他该怎么做?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拍了两下,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说:“老师,实验室那边说有你的电话,要去接吗?”
工作人员在进入重症院的时候,为了防止意外的发生是不能携带通讯设备的。工作人员之间互相联系用的都是对讲机,只能在几百米的范围内通话,却无法与外界联系。陈柏青自然也要遵守这条规定,在进重症院之前把手机留在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的手还贴在盛夏的小腹上,一时间有些难以取舍。
“谁打来的?”
“是林董。”助手在门口说:“说要跟你谈谈明年实验室的预算。”
陈柏青很是遗憾的松开手,凑到盛夏的颈边重重咬了一口,“这一次先放过你。”
牙齿摩擦着他的皮肤,湿热的触感让人头皮发麻。盛夏强忍着恶心没有躲开,心里却着实松了口气。他不知道所谓的要谈预算的电话是不是米兰派来的护士通风报信,又通过米兰的关系才有了这一通电话。否则若只是一个巧合的话,谁会选中午的休息时间来谈公事?
陈柏青黏在他背上腻歪了一会儿,恋恋不舍的走了。盛夏走到门边,通过观察窗口目送他离开,等这两个人的身影看不见了,盛夏注意到海荣从观察窗口探出一把勺子,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
“盛夏?”
盛夏知道他是在担心自己,忙压着嗓子答应了一声,“我没事。”
“没事就好,”海荣说:“谢天谢地,我就怕你冲动。”
盛夏苦笑,“冲动也是要有资本的,我连一支圆珠笔都没有,怎么冲动?肉搏的话,我没有把握,万一他喊起来,会更麻烦。”盛夏不得不顾虑两个人实力的差距。半年的牢狱式的生活已经把他的健康毁了大半,现在多站一会儿他都会觉得腿软,怎么跟人搏斗?
“冷静,冷静,”海荣劝他,“别想不开。现在可有比斗气更重要的事儿。等你……那什么了,就凭你,想弄死一个大夫还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盛夏哑然失笑。原来阿Q精神用对了地方还挺励志的。

第13章 来访者(一)

盛夏在回到十号楼之后的第二个自由活动日终于见到了南唐。几个月之前,盛夏曾远远看过他几眼,与那时相比,他似乎更瘦了,脸色也不大好,但他的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漂亮,而且多了几分以前没有的活泛劲儿。就算他身上穿着疗养院标配的老棉袄,他看上去仍然很吸引人。
三个同盟军胜利会师,缩在一边可怜兮兮的晒太阳。前方就是铺了厚厚一层白雪的宽阔的运动场,被拎出来放风的病患们像一群游魂似的在雪地里游荡。钢琴家李晟盘着腿坐在运动场的中央,十指在雪地上翻飞,仿佛那里隐藏着一架别人看不见的钢琴,而他正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演出。
盛夏看了他一会儿,随着他的节奏轻轻哼唱起来,“他在弹奏《伏尔塔瓦河》。”
海荣沉默的看着这一幕哑剧。
一旁的南唐像是想起了什么,抿着嘴笑了笑,“我以前看过他的演出,弹的很好。上一次的音乐节还邀请他在颁奖典礼上演奏呢。”
盛夏觉得这人的口吻似乎很李晟挺熟,便问道:“他到底怎么回事儿?”
“他呀,”南唐眯着眼睛,像在眺望远处的群山,又像是通过那一重重的山峰看到了以往那个熟悉无比的靡丽的世界,“听说是新作品找了枪手,被媒体曝光,还有人要告他抄袭什么的。这个节骨眼上他老婆又跟人跑了……双重刺激,就这样了。”
“是真的疯了?”自身的经历让盛夏对这个问题极其敏感。
南唐斜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挑了挑嘴角,“这谁说得准呢。”
海荣觉得他们俩的语调有点儿不大对,便拢了拢袖子低声抱怨说:“这破棉袄,摸着挺厚,保暖效果也不比衬衣强多少,冻死老子了。嗳,说正事,说正事,时间宝贵。”
南唐收回视线,看着盛夏说:“我之前跟海哥谈过,咱们需要买通一个内应。我在外面还有点儿存款,我让我的经纪人先垫上。花费的金额咱们各付三分之一,等以后大家方便了再还我。”
盛夏与海荣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这是理所应当的。他和海荣的情况相似,手里有钱,但是只有通过他们自己才能够拿到。这是隐藏最深的秘密,更是他们翻盘的底牌,谁也不会轻易就把这个底牌亮给别人看。
“我经纪人会定期来看我,”南唐机警的扫视周围,压着嗓子说:“至于他选中的那个内应是谁,他还没告诉我。不过他说他们已经进入了讨价还价的阶段。”
肯谈价钱,这件事就已经成功了一半儿。
“整个疗养院的地形图已经拼出来了,”南唐很不情愿的从袖子里把手抽了出来,在雪地上画了个葫芦的形状,“这里是疗养院的大门,不远处就是下山的公路……”
南唐的讲述与盛夏之前了解的情况并没有太大差别,这意味着叶凉并没有在这些事情上哄骗他。海荣也想到了这一点,建议南唐的经纪人想法子跟这个人接触一下看看。不过南唐似乎表现的并不感兴趣。
“你们说的这个人我也知道,”南唐迟疑了一下,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这个人的权限太低,收买他用处不大。而且我们的计划最好还是不要有太多人知道。”
盛夏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与此同时,这种什么事情都要由别人来决定,任何一点进展都要依靠别人的推动才能进行下去的感觉让他很没有安全感。南唐和海荣不同,海荣就住在他的斜对面,两个人经常躲着守卫偷偷摸摸的聊天,他们之间可以称得上是朋友。而南唐对他来说,还只是个陌生人。
盛夏提醒自己,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应该对自己的同伴给予充分的信任。毕竟要想让计划顺利施行,他们确实需要那位经常出入疗养院的经纪人的帮忙。
若是在以往的工作环境里,盛夏一旦对某个人生出了疑心,以后就不会再用他。除非他能向他证明自己的能力和人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是他行事的准则。但是现在,盛夏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让自己的警戒心暂时后退一步。
南唐并没有意识到盛夏在琢磨他,他低着头在画在雪地上的图形上点了几下,俊俏的脸蛋上流露出深思的神情,“摸清楚地形、买通内应,这都是先决条件。我们还需要一个特定的时机。我听说……”话未说完,他匆匆在雪地上划了几把,将之前画上去的图形抹乱。
一个护士沿着跑道的边缘朝他们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守卫。护士见他们一起抬头,便拍了拍手,“都过来,咱们要回去了。”
这个拍手的动作是所有人一进疗养院首先要了解的常识,一旦工作人员做出这个动作,就意味着所有的病患都要听话,要听从命令,否则就会受到惩罚。即使是真正的重症患者,在连续几次的电击之后也会对这个声音和这个动作形成条件反射。
盛夏三人慢吞吞的站起来,护士按照他们衣服上的编号把他们分开,交给身后的守卫带去运动场一端集合。钢琴家还坐在雪地里忘情的演奏,被守卫粗暴地拽起来的时候,他的两只手还在铿锵有力地挥舞,陶醉的神情看上去有些滑稽。
盛夏看着他,也不知该感慨还是该羡慕。有的时候他也会觉得在这样的地方直接疯掉的话大概会幸福得多。就像钢琴家一样,他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令人心烦意乱的指责,没有被背叛的痛苦,只剩下音乐。
谁又能跟疯子比幸福呢。盛夏心想,我果然想多了。
盛夏身上穿的是疗养院标配的老棉袄。不知从哪里淘汰下来的材料做的,穿上显得鼓鼓囊囊,笨重的像狗熊一样,实际上却并不暖和。自从病了一场之后,他就格外怕冷,以前他还背着背包徒步攀爬过雪山呢,可现在在雪地里站了一会儿就冻得直哆嗦。
他学着海荣的样子把手拢进袖子里取暖,一想到回到宿舍能透着用上电热毯,心里就有种占了好大便宜的感觉。从这一点来说,陈柏青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至少他在试图建立起一种价值交换,不像路永川,压根就不把他们当人看。
被拎出来放风的病患们像一群肥鹌鹑似的慢慢集中在一起,等待护士们把他们分组,然后各自带回病房重新关起来。就在这时,远处突然间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一群西装革履的来访者从十号楼的转弯处走了过来。
盛夏打量着这一群衣冠楚楚的来访者,一边像个老农民似的缩了缩肩膀,一边问身旁的海荣,“这又是来参观的?”
“大概吧。”海荣伸着脖子看了两眼,摇摇头说:“听说这里一到年底的时候就会有好多参观的人。你知道的,有些有钱人最喜欢做这种事,做慈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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