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潺渊 (唐酒卿)


  禅睿将期间的钱汇统粗略一算,再抽税收十分之一,得到的结果已然庞大的令他咳嗽。
  禅宗拿过单子看了看,道:“他们倒是打了好算盘,这个数目就是搁在国库里也不是小数目。倘若没人察觉税务上的鬼祟,就不止两万余人的军队了。”
  “把这个交给圣上,自然会有够分量的官员督察来彻审。”禅睿喝着茶,“军队围歼这种事情我做不到,想必圣上也明白。”
  “让该收拾的人来收拾,才是圣上要的结果。”禅宗道,“也是父亲要的结果。”
  “此事你提到父亲的次数未免太多了。”禅睿在这种地方比禅宗自己都要了解他,道:“莫非查到了什么同父亲有关?”
  禅宗重新取了张纸,在两人中间端正的写了个“引”字。
  引?
  引……禅睿猛然呛咳起来,他掩住咳嗽,有几分失色震惊的望向禅宗。禅宗玩味的加重了字体,和他对视。
  祸水东引。
  赵朝明怎么来的契机插手铸铁?而且偏偏就选中了靖国公?暗桩传到禅睿手里的税务今年初才有问题,可是赵朝明从去年就开始做手脚了,那之前的税务问题都被藏到哪里去了?
  禅宗唇延冷笑,起身净手,对禅睿道:“除去先前的表面话,这事到了这里,你我都不能继续查下去。”
  禅睿将桌上的引字递到了灯火边,烧了个干净。禅宗过来压在他肩头,和他一起盯着那化成灰的纸页。心照不宣的刺激冲击力十足,禅睿还有几分震惊未褪尽。禅宗凑近他耳,低声道。
  “外面的世界是不是很险恶,嗯?还是我纯善如斯……你还逃不逃?”
  禅睿指尖沾了灰,眼都不抬,顺手就擦在了禅宗颊边。

  章二十五

  监察官员这一次动作利落,要交靖国公前双方还在鸣杉城外不大不小的消磨了几日的攻城与守备之战。
  多亏宗二爷恭爱庶兄,路过的恰到时机。
  谋反的军备罪证一清二楚,圣上怒摔下的斩令在冬日前就下了刀。禅白衣求了情,要保琼桃郡主,圣上没有允答,他在殿外跪了几日,虽有以功胁上之嫌,但所幸最终琼桃郡主软禁在了鸣杉城的群主院。
  禅睿在院外站了很多日,却没有一次走进去过。他看院顶那几寸天幕,想着琼桃后半生便要在此空余,就难免会悲从中生。
  一个花一样娇艳美丽的女孩子,前半生因他蹉跎年华豆蔻,后半生因他囚余残剩天真。不会再有比他更卑劣的人,用十年借着这个女孩子给他的痴心忠往苟活残存,最终才惊觉早已不复初心不往回顾。
  鸣杉的雨滴滴答答。
  琼桃坐在院廊的台阶上,看着檐下叮叮当当的琼珠,数着那人站在院门外的呼吸声。
  她常常数着数着,就被雨打乱。
  却再没有泪流下来。
  *——*——*
  禅白衣没有回到禅府,他在外的宅院收拾的雅致情趣,也舒服自在。乔吉跟在他身边,没再出做暗桩。
  安国公没见他,只见了禅宗。
  香麝山九千多阶,硬是让禅宗扛着古刹里的重鼎反复上了三次,最后站在台阶上冷笑着问禅宗。
  “爬成狗的滋味爽不爽?”
  禅宗整个人都像是从水缸里捞出来的,顶着帝都的秋老虎浑身湿汗。闻言一声不吭搁了缸老老实实请了安就要走,人还没转身,就听安国公咬了烟枪嗤声。
  “有种要别人的命,没种进老子的门么?老子说过了吧,你没娶到苏家女儿就打断阿睿的腿。”
  “靖国公后该知足了父亲,这山上山下你不缺他一双腿。”禅宗沉默了半响,道:“十年前我做不到,十年后我就是他的靠山。只要是我禅宗名头能到的地方,我就甘愿给他撑腰。就算是我禅宗名头到不了的地方,只要他想要,我也统统撑给他!禅睢他都愿意放在你这里,你还想要什么。”
  “老子缺孙子。”安国公偏头,狂肆飞扬的眉桀骜,“你给老子生么?”
  “让禅意禅景禅睢随便一个给你生。”
  “断袖做禅府家主,老祖宗的脸面怎么办。”
  “你指给禅意试试?”
  安国公一脚踹在重鼎上,“别给老子打太极禅宗,被人抽的是老子的脸。”
  “不是。”禅宗忽然提高了声音,目光半分不退的紧盯住他,甚至逼前一步,“认老吧父亲。安国公的脸面是你的不是我的,如今禅府的脸面是我的不是你的,我要抬起脸谁敢伸这个手我就砍了谁这支手。安国公是圣上的牌匾,从来就不是禅府的。”
  狷狂的眉眼骤然蓄冷意,烟枪咬在口齿间细微作响。安国公盯着禅宗像俯瞰只羚羊一般的轻率,这样如狼似虎的狠绝是禅宗现在都撑不起来的。就在禅宗觉得他要动手的时候,男人侧头猝了一口,道了句滚。
  禅宗下山,不曾回头。安国公侧脸在斜晖中很狂放,偶尔却也会染星点寂寞,他像是生气又骄傲,直到禅宗看不见影了才踢了重鼎几脚。
  “混账!”
  “他一定会骂句混账。”圣上将折子扔在桌上,大太监捧了茶,他喝了几口。
  大太监趁着空知圣上心情不错,随着他道:“那依国公的脾气,大公子少不得挨几下。”
  “他舍不得。”圣上凤眸转向窗外,“臭脾气改不掉,嘴上骂禅宗不懂事惊了局,心里一定骄傲的紧,觉得这果然是他儿子。”末了还骂了声:“禅承袭就是这样的驴。”
  大太监陪笑,“还是您了解国公……”
  几十年的情意,能不了解吗?
  下了山的禅宗上马就往禅睿院里去,连后边跟着的侍卫都赶不及,他已经快马奔驰远了。
  自从禅睿外置院子之后,家主回府的次数越来越少……几乎没有了。家里没了家主,自然是禅意吊儿郎当的称大爷,被禅宗捉住教训了几次,没改过就是了。
  到了禅睿的外院,门卫都是禅宗的人,他轻车熟路的入了院,将缰绳给了一边侯着的下人牵去马棚,自己几步就入了禅睿常呆的书房。
  禅睿正和乔吉在下棋,听见他进来也不抬头,只管着自己的棋。乔吉赶忙行了礼,禅宗摇手,示意他继续陪着下,在一边看了半响,觉得自己湿漉漉的站这儿实在不妥,便退了出去到禅睿的偏堂浴室里沐浴。出来后膳食已经摆上了,禅睿像是等了一阵。
  禅宗抬手让其余的人下去,和禅睿安安静静的吃了顿饭。直到睡前禅睿都没提安国公叫他去是什么事。
  禅宗在黑暗中看着他背过去的轮廓,鸣杉之行短短十几日,就让他瘦了许多。禅宗伸手拢住他,手指抚在他唇角,轻轻地摩挲。
  “以后父亲有什么嘱咐,你都要告诉我。”禅睿没有回话,禅宗欺身笼在他身上的位置,府头蹭抵在他颊边,像只温顺的大犬一般磨着他,道:“好歹应我一声,嗯一下点个头也好。晾着我也绕不开,和他们不讲道义的一起行事,不如我来的听话对吗?”
  禅睿半睁了眼,禅宗拉过他的手握实在掌心。禅睿觉得鸣杉城之后宗二爷就异常黏人了,从前还有几分说一不二的威势,如今已经驯服的像只犬,巴不得他抬抬手指挥他做点什么的样子。这事不在他预料之中,却不讨人厌。
  禅睿书卷的眉间细细地温柔,他叹了气,回应了禅宗的热切,禅宗吻下去,一遍遍招惹他,一直到后半夜听见他允诺时才罢了休。
  禅睿最后疲倦的双颊潮红,微张着口轻轻喘息,听见突然禅宗咬在耳边低低的询问。
  “还恨我不恨?”
  禅睿想冷哼一声,无奈这个时候出的声都像是撒娇的哼哼。他拍开抚上他眉眼的手,回了声恨死了,便睡过去了。
  留下禅宗心满意足的拥了他一夜。
  却说这边事结了,禅景也要回山了。他已经误了与李暝云半月就回的约定,眼下赶在雪下之前是一定要回去的。
  他此番不但在春试上显了头角,在鸣杉城中也让禅宗夸奖了几次,正对江湖刀客梦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回到道长身边再请道长多多试炼。
  兄长们都来给他送别。
  禅宗温和而宽雅,嘱咐他不少事情,他都一一应了。一旁的禅睿翻查着他路上的行李盘缠,挑了好几处不用心的地方,重新打包整理才放了人。禅景看着他们俩人一青一白搭的般配,又想到园里燕娘娘做的一清二白,忍不住弯着猫眼笑个不停。禅意不正经的给他塞了好几本小黄书,被禅睢鄙夷着看了好几眼,以为禅睢也想要,赶忙沾沾自喜的揽上年轻人的肩头,说自己房里还多着呢。
  分开时禅景紧了紧背上背着的刀,忍不住回了好几次头。
  “我会回来的。”他挥手,“成为大刀客!”
  很快很快的。
  他一直灿烂的笑,直到看不见兄长们为止。

  章一

  深秋过的快,风才没起多久,雪就下来了。梨园里就禅景几个人,雪一下就更静了。
  不过禅景不在意,李瞑云就更不在意了。禅景在园里堆了不少雪人,各种各样,手艺还是值得称赞的。况且今年多了个潺渊,站在一边儿给了不少主意。他哈着手,在雪中问潺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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