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裴景考虑了一下,决定继续装作不认识,身后似乎传来重重的放盘子声,周裴景缩了缩脖子,像鸵鸟一样埋进了甜点里。
俞笑也坐了回去,忽略夏菲菲和林卓君拼命擦干净勺子照背后的学长的脸的动作的话,还是很静谧的一桌。
周裴景放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他的手在半空中顿了顿,继续舀起一勺焦糖布丁送进嘴里。这台手机唯一的作用就是和母亲还有家里保姆司机联系,这个时间收到消息,十有八九是垃圾短信,周裴景并不打算看。然而没过一会儿,手机又震了一下。
他犹疑地擦了擦手,拿出手机,是一个陌生号码的来信。
如果说第一条“还是不打算跟我打招呼吗”还算有礼貌,第二条的口气就是暴君般的颐指气使了:“回头。”
周裴景想了想,回了短信:“画册是你给我买的吗?”
谢致很快回信了:“不是。”
“可是我丢的都不在里面,我丢了安德鲁怀斯,还有三本穆夏。”
“三天不打上梁揭瓦了是吧?”
陆峰费劲地吞下最后一口牛排,抬起头,发现他们中出现了一个叛徒,周裴景不但没有尴尬地进食,居然还在发短信,并且笑得很诡异。
他站起来一手夺走了周裴景的手机,淫笑道:“小裴景看什么东西呢,笑成这样,让哥哥看一看。”
周裴景气急败坏地想拿回来,往陆峰身上扑,用力去够他的手,无奈身高差距太大,连陆峰的手腕都摸不到。陆峰站双手举高,仰着头要念短信,一个阴影笼罩在他的身上,还不知发生了什么,手就空了。他转过头,谢致拿着周裴景的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周围变得一片死寂。
“周裴景在看我给他发的短信,要我给你念吗?”谢致开口。
陆峰呆滞地摇了摇头。
谢致把手机递给周裴景,俯下`身靠在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对周裴景说:“下次再把手机放到别人手里,我就让你在浴室过夜。”
周裴景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谢致的不高兴,可他不明白的是,谢致为什么要生气。
很快他就没时间想那么多了,因为两个小时后,经过几个人绘声绘色的形容,整个年级都知道了A班的周裴景和谢致住在一个寝室里的事,A班的门槛都快叫来凑热闹的人踏断了。
周裴景在拒绝了大概二十个女孩子拜托要带情书和礼物给学长的要求之后,身心俱疲地趴在桌子上头也不抬。他都没想好回去怎么面对谢致那张死了妈的脸,还带情书呢,带遗书好不好?
他毫不怀疑如果谢致心情不好,今天晚上就能把他锁在浴室里过夜。
“裴景。”夏菲菲趴到了他边上,软声软气地叫他。
周裴景竖起一只手掌挡在夏菲菲面前:“不说谢致。”
“恩,不说不说,我要跟你说别的,”夏菲菲连忙点头。
周裴景这才缓缓地从手肘里露出半个脸,看着夏菲菲:“那你说吧。”
夏菲菲手托着下巴,歪头想了一会儿,“我实在是想不到有什么可说的,能不能还是来说谢致啊?”
“……”
周裴景正襟危坐写起了作业,任身边风雨飘摇,他自屹然不动。
下了自习,俞笑和陆峰想偷偷摸摸跟着周裴景回C楼,被带着眼镜的宿管大爷拦住了:“你们几个不是我们楼的吧,给我回去,不准串楼!”
两人只好摸摸鼻子,灰溜溜的走了。
周裴景窜进房,随便冲了个澡,把屋里屋外打扫的干干净净,又窜回了房间,躺进被子里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谢致回来了,谢致去房间里了,谢致出来洗澡了,谢致洗完澡了。
周裴景起先还神经紧绷地监控着屋外的情况,慢慢地就困了起来,毕竟已经到了他以往睡觉的时间了。当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过去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能吃能睡的啊,周裴景。”谢致走到周裴景书桌边,拉开椅子坐下去,双脚架在周裴景床沿,轻轻踢了一下周裴景的腰。
周裴景腰上感觉到压力,揉着眼坐起来,定睛一看是谢致,霎时间清醒了。
“有事吗?”周裴景往床里边靠了靠,离谢致的脚远一点。
“你很怕我?”谢致闲适地拿了一本周裴景的习题,翻了翻。
“……”这个问题周裴景无法回答,只好沉默不说话。
“我想过了,”谢致开口,“你住进来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我不应该迁怒你。”
周裴景愣愣地看着谢致,不敢妄自猜测他的意思。
很快,谢致又继续说道:“所以我不会再刻意针对你,也希望你提早打通校或者换宿舍申请,如果下个学期开学我还看见你在我房间出没——”
谢致合上周裴景的习题册,站起来,倾身与周裴景对视。周裴景在他眼里看见的尽是冷漠和威胁:“你可以试试看。”
“懂了吗?”看着周裴景呆愣的样子,谢致没耐性地用本子拍拍他的脸。
“……懂了。”
听到了让自己满意的回答,谢致就离开了周裴景的房间。
周裴景靠在床头,久久无法入睡。他不理解谢致从前的恶意,也不理解谢致现在的冷漠,以及他带自己吃饭,送自己画册的意图,也有他全然无法揣测的动机。
在别人眼中,谢致光芒四射,优秀无比,总有人前仆后继想要跟他扯上关系,被他高看一眼,可又或许,这个阴晴不定、喜怒无常的人,才是真正的谢致。
周裴景闭起眼,不再去想了。
第五章
期中考将近,高中部的晚自习又多加了半小时,周裴景很少能在房里遇到谢致了,即使见了面,谢致也只是淡淡地对他点一下头,没有挑刺和戏弄,两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段时间。
十一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周裴景考完最后一门英语,高高兴兴回宿舍拿书包要回家,在沙发上捡着了一个发着烧的谢致。
一开始,周裴景甚至没注意到沙发上躺了个人,他在房间里收拾了衣服,拎着行李袋走出来,看见茶几上放了个杯子,就想洗了再走,因为谢致肯定是不会碰的,等他周日回来,杯子里都得长草了。
一过去,就看到谢致皱着眉横躺在沙发上。谢致人高马大,头枕在沙发这头的靠垫上,一条腿就已经悬空在外,还有一条腿干脆挂到地上。
“谢致?”周裴景以为谢致睡着了,轻声喊他。
谢致动也不动。周裴景小心地靠近他,观察了一会儿,谢致紧紧皱着眉地呻吟了两下,好像是身体很不舒服。周裴景手搭上谢致的额头,倏一下收回来,确定谢致在发高烧。
本来嘛,周裴景是想去给谢致找退烧药的,可是谢致这幅罕见的病弱模样煞是好看。他手脚修长,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T恤下的肌肉起伏连绵,充满野性的美感,像极了一副名画。周裴景看得邪念顿生,手痒至极,毕竟他很早就想画谢致了,眼下谢致还病得任人鱼肉,周裴景蹲着看了一会儿,确定谢致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居然真的恶向胆边生,回房间搬出了画板。
周裴景的铅笔才在画纸上勾勒出一个雏形,谢致就一个翻身,从沙发上掉了下来,砸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周裴景赶紧放下了笔去扶谢致。
谢致摔醒了,软绵绵地搂着周裴景的肩膀想站起来,周裴景跪在地上,被谢致沉重的身躯压得喘不过气,他有点心虚,咬着牙把谢致支起来,放回沙发上,道:“你是不是发烧了?我去给你拿药!”
他急急忙忙跑回了自己房间,在备用药箱里翻出一板退烧药,又去烧了一壶水,倒了热水喂谢致吃下药丸。
谢致斜睨他一眼,虽然烧的慌,思维还是敏捷的:“你刚才在干什么?”
“搬了画板要去上油画课,看到你滚了下来。”周裴景睁眼说瞎话。
谢致心里有些不信,但他没精神想那么多,拉着周裴景不放:“上什么课,留下来照顾我。”
“啊?”周裴景为难地皱起了脸,“我老师很难约的,你找别人照顾你吧。”
周裴景这话半真半假,他的绘画老师是国内的油画大家李荣海,前段时间去国外办画展,算来得有几个月没给周裴景授课了。不过大师心理到底还是惦记这个小徒弟的,刚回国就跟周裴景约定了时间,周六下午在他的工作室见面。
这天才是周四下午,因为期中考完,学校大发慈悲提前放假了。
“我手机丢了,找不到别人,不然我为什么拉着你?”生病的谢致比往常要像个一个大男孩,缠着比自己小五六岁的学弟都不会脸红。
周裴景手臂被谢致拉着,低头看了几眼谢致,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他的老师叫他带上最满意的画过去,他一张满意的作品也没有,他最近唯一想画的,就是谢致。
“那我留下来照顾你,不过你能不能让我画一张画啊,你躺着不动就可以了!”
谢致挑挑眉,他早就注意到支在电视柜前边的画架和码的整整齐齐的颜料,周裴景一说他心下就了然了,眯起眼睛用审视的目光盯着周裴景:“刚才我要是没摔下沙发,你恐怕已经画完走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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