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是在手背上试了试药的温度,才再次开口:“不烫不冷,正合适入口,我这就扶您起来,先喝了药汤再躺下歇息,可好?”
说出口的是询问的语气。
实际上几个丫鬟根本就没打算真的理会自家小姐的想法,他们可是从大少爷那儿得了命令,说是必须得让小姐把药给喝得干干净净。
若是不愿,再让他来直接灌下。
当然,他们都不认为大少爷真会这么对九小姐,届时恐怕也是半哄半劝喝下去罢。
实际上,柳九柠并没有半分不愿意喝药,她可是个多么珍惜生命的人,生了病怎么可能不喝药!
都是老和尚败坏了她在这方面的名声。
怎么能拿他们二人之间开玩笑打趣的事情当了真呢!
柳九柠在翠竹的搀扶下坐起身来,眼看着绿荷拿出了个小勺子放进药汤里,她连忙摆了摆手。
原本这散发着诡异味道的药就足够苦了。
再放个勺子一口一口的来,那岂不是种漫长又可怕的折磨?
“小姐,大少爷说了,这药您必须得喝。”
听着绿荷的话,柳九柠默默伸出手叭拉着大海碗,再探出脑袋,将嘴巴搭在了海碗边缘。
她可不是不喝药。
而是打算勇敢一点,直接一口气干完。
丫鬟们见自家小姐这么配合,也不再犹豫,配合着小姐的动作缓缓抬起了碗。
柳九柠喝完着整整一大碗药差点没忍住吐出来,那滋味,可太强,她连碗都不想看到,直接绝望的闭上眼。
当然,也没忘记小和尚送来的蜜枣。
默默朝着翠竹伸出了个小手。
“国师大人嘱咐过,蜜枣不可贪多,以免冲撞了药性,如今我也只能分您半个。”翠竹边说,边把那小小的枣块递进了自家小姐的嘴里。
那真的是非常非常小的一块,小到柳九柠才刚尝出个甜味,就没了。感受着满嘴那挥之不去的苦味,简直就要陷入自闭。
她闷闷不乐的躺回床上,就着药性,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病得实在是过重,还是药里就带着催眠的功效,柳九柠每天只是在需要喝粥吃药的时候短暂的清醒了一下。
其他时间都在浑浑噩噩昏昏沉沉的睡梦中度过。
她总觉得自己有时候是清醒的,甚至还思考着自己如果是皇帝要怎么动手干净利落处理掉她这个知情人。
可睁眼的时间却又极少,少得像是这辈子都要睁不开。
如此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天。
就有这么一日,醒过来的柳九柠被裹成了个球样,在丫鬟们搀扶下,坐上侍卫们担着的小架子,然后坐上了马车。
隐约间。
好像看到一身玄服的那位帝王独自站在不远处的树下,正冷冷的盯着她。
……
等等?是不是不太对劲?
怎么中毒又受重伤的皇帝都恢复得跟没事人似的了,而她这个救人的反而落了一身病,眼看着就要驾鹤而走?
还没等柳九柠想清楚这个问题,坐在马车上的她在颠簸的路程中不得不再次昏睡过去。
柔弱至此,已经不能再经受晕车的考验了。
回到柳府后,柳九柠的病情也没有丝毫的好转,依旧是昏昏沉沉,难以维持真正的清醒。
她只依稀知道很多人来看过自己,但到底有着谁,依旧无心去留意。
迷迷糊糊间。
好像还来了不少的大夫,一个一个的为她隔着帕子把脉。
意识有些涣散的柳九柠觉得自己现在不是需要喝药,而是需要上个心电监护再吸个氧抽个血,普通的中医,恐怕是治不好她这病了。
想是这么想。
她求生欲还是非常强的,只要是到嘴边的药,一定张嘴喝下去。
想活,想一直活着。
上辈子的遗憾没办法完成,这辈子她也还没有活够,没有体验过当尼姑,也没有孝顺长辈,遗憾太多太多……
就在柳九柠求生欲望极强的挣扎着时。
一道圣旨。
落在柳老丞相府上,跟着圣旨而来的,还有整个太医院的太医。
帝王竟是亲点柳家九小姐为后。
只道安长寺一见倾心。
……
如果不是那柳家九小姐都病重得都准备开始准备棺材,说不定就真的有人会信了。
朝臣们都在怀疑帝王是想找个家室高又快没命的顶上那皇后之位,再用深情难忘去堵住天下文人百姓的嘴。
至于所谓的一见倾心?
呵,连那千娇百柔的美人放在皇帝面前都只有一刀人头落地的结果,就柳丞相家那都没长开还喜四处闹腾的小丫头,可不像是能让石头开花的样子。
当然,不否认也许帝王的爱好就是如此。
但要知道柳家那小丫头已经病了将近一月有余,听说早些在安长寺的时候就不太行了。柳老丞相连太医都请了不少,也根本不见丝毫好转。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都不见帝王提起此事。
偏生等挨了这般久才提起,其中意味如何,懂的人自然是懂的。
不懂的,也只能道句蠢货。
第9章
接了圣旨的柳家上下都没有半分喜气,帝王的这道圣旨可不像是福,反倒跟催命符似的。
谁家会在小姐病重之时收到关于小姐这么隆重的圣旨?
怎说也得等病好。
如今这怕不是盼着好罢。
“圣旨已下,也只能如此。”
柳老丞相想着那道圣旨无奈的叹了口气,又将视线投向不远处在小孙女闺房外等候着的数多太医,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旁的多说无益,只盼柠儿的病情能有所好转。”
“愿是如此最好。”
柳老太太也跟着叹了口气,她这几日也常去看望小柠儿,可怜见的,那平日里健康活泼得不行的小人儿怎就变成如今这卧床不起的模样呢?
早知如此,她也跟着去安长寺,拘着小柠儿,不许她往山里跑,就不会淋了雨更不必经受这灾苦。
柳博成匆匆存放好圣旨,一过来就听到这话,连忙开口安抚道:“且看太医诊治如何说罢,父亲母亲莫心急,连您二位都慌了,老太君与三弟还有三妹恐怕就更是不安。”
说完,又接着有要事要谈,将柳老丞相喊到书房中。
前些日子是毅儿将病重的小九柠从安长寺带回,说是九柠已经在寺里病了好几日,旁的却只字未提。倒是然儿回来的时候提到过本想带回九柠,却因安长寺闭门不见客,又收到长兄之信,只能作罢。
如今圣旨说是帝王在寺中对小九柠一见倾心。
算算日子。
那些个时日帝王正好不在宫中。
他的孩子他自然是了解的,毅儿回来后闭口不提帝王之事,而这几年毅儿深得重用向来伴在帝王左右,恐怕在安长寺时……
柳博成微微垂眸,思考片刻,并没有同柳老丞相商讨此事,而是改换成了朝中旁的那些要事。
连他都能猜出来,父亲自然早就知晓,便也无需多说。
家中虽多了位皇后,可按着皇帝的脾性以及九柠目前那身体来看,恐怕也不过是帝王的权衡之策。即便如此,也代表着帝王是实实在在想重用起他柳家。
至少目前来说,确是如此。
朝廷上势力如何变动,与病床上挣扎着的柳九柠没有多大关系。
太医很快就轮流诊治完毕,大概是因为此时柳九柠身上已经多了个未来皇后的身份,给出的答案比之前还要模棱两可,只说要继续接受诊治,至于能不能治好,那是半句都没提。
只不过与之前喝那些汤汤水水不同,这次太医院还打算加上药浴与针灸。
正好院中早些年就有不少为后妃准备的女医,皆是医术不凡,便直接留在柳府中,以便照顾着病重的柳九柠。
如此又是药浴又是扎针,昏昏沉沉的柳九柠依旧还是那个老样子,说实话,还能活着全靠一口气在撑着。
她,就是不想死。
求生欲极强的她在某个中午猛然睁开了双眼,抓着正在为她诊治的女医的胳膊,用力力气说道:“我想,吃颗糖!”
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苦到她感觉自己就是一碗行走的中药汤。
“我的乖儿,你快些好起来,好起来就能吃糖了。”
憔悴不少的谢丹雪一听到动静,连忙快步从榻上跑到了床边,她将女儿那根本就没有几分力气的手轻轻握在了手心,如同哄着少时的孩子那般,轻声继续说道,“可要喝些甜粥?糖是暂且不能吃的,母亲给你打些甜粥,尝尝味道可好?”
她知道孩子苦,能不苦吗?母子连心,她的心是跟着苦的。
柳九柠见自家母亲比上次清醒时见着的还要瘦弱,连忙乖巧不少,轻声说道:“那母亲你给我备着糖,我很快就好了。”
许是心头那惦挂着糖的执念褪去不少,睡意又渐渐笼了上来。
她其实不想睡过去,好不容易睁眼说上话了,再睡过去,谁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特别是刚刚自己说的那几句听起来就好似遗言似的。
想到这,柳九柠极力维持着清醒,继续说道:“我记得这几日院里桃花也要开了,母亲明日为我摘几只养在屋里,也莫要忘记让丫鬟们摘些叶,留做桃花酥……”